“封小姐，身體好些了嗎？”
    蘇銀時？她怎麼來了。
    “我剛從英國出差回來，一聽說你病了，便急忙趕來了。”說著，她把捧來的花插在桌旁的花瓶裏。
    “多謝掛念了，以後叫我封七就好了……咦，這花怎麼是不香的？”還是說，我今兒對花不過敏了！
    “花粉過敏的人，還是這個仿真的花好。”她微笑道，如沐春風。
    “哦……你怎麼知道我花粉過敏？”
    “難道不是嗎？”那雙水靈的眼狡黠地轉著，“我可不是故意打聽的，隻是何總有次訂花的時候，被我無意間聽見的。”
    她說的沒錯，何布笙每次送我花，都會精心挑那些個與真花無異的仿真品。
    因為我，對花粉過敏。
    “寶寶多大了？”
    “三個月了。”
    “很辛苦對吧？聽老人們說頭一胎是最辛苦的了，所以更要家人的精心照顧。對了……何先生呢？”
    “他……回公司了……”
    “咦，這是什麼？”我還來不及製止，她的手便觸到了桌上的那份文件。“離婚……協議書！你們倆難道？”
    我頓時如石化般沉默了。
    簽了吧，封七，簽了吧……
    “曾經多麼恩愛的一對啊，我當時還嫉妒呢！可是誰曾想……”她感歎道，仿佛深有感觸，“失去最愛的人，簡直快不能活了，對吧！四周的空氣一片渾濁，胸口實在堵得慌。有時劇烈地咳嗽，就像是要硬生生地把五髒六腑都咳出來……是這樣的吧，對吧……”
    說到一半時，她突然哽咽道。
    “蘇小姐……”
    “七兒……”
    “你……剛剛叫我什麼！”我以為，這個名字，今生今世再也不會有人叫了。
    “有嗎？我有說什麼嗎……我剛剛隻說了‘今兒’。”她又恢複了先前的鎮定，與之相比，倒是我顯得神經兮兮了些。
    “對不起蘇小姐，我現在想休息一下……”
    我的思緒還陷在何布笙來的時候，心如亂麻。
    “好，那你好好休息，我改天再來探望。”她輕輕地幫我掖被子，驀地她冰涼的手突然觸到我臉頰旁滾燙的淚，“別哭了，哭壞了這雙漂亮的眼睛，我會心疼。”
    這樣的話語，對於我和她，始終太過親昵。我想從她的眼裏看出一點戲謔的影子，卻徒勞地對上一潭冰冷的泉。
    休息了幾日無大礙後，我便在醫生的細心叮囑下出了院。
    “封大人，你在外邊一直這麼住著，何先生怎麼一次也沒來勸過？有件事我不吐不快……他……是不是做了對不起你的事兒了？我……老娘找他算賬去！”趙顆義憤填膺地掄起袖子，一副磨刀霍霍恨不得劈了他的表情。
    “不要……他沒有……是我厭倦了！”趙顆，你知道嗎，是我讓他厭倦了。
    “封大人，你別自己一個人硬扛著還不吭聲，好像你娘家沒人似的！這不還有我嘛……大不了那工作老娘不伺候！”
    不行，趙顆是憑自己的實力擠進那裏的，來之不易啊！何況她是那麼的護我，我怎麼還能去連累她呢？不能，我不能夠啊！
    “你管不了的，性格不合……管得了嗎！”我艱難地吐出那個在離婚原因中出現頻率最高的名詞。以前看電視時還笑人家，現在才知道，以前處對象時幹嗎去了？！
    現在，這個可笑而正當的理由用在自己身上時，我再次笑到手腳抽筋頭皮發麻。
    良久，趙顆陷入了沉默。
    “叮咚。”
    “媽，您怎麼來了！”難道老太太知道我和他兒子離婚的事？
    “我是找趙顆問的地址，才知道你在這裏受苦啊。封七啊，跟媽回去吧，媽為你們娘倆做主！”她語重心長地勸道。
    “對不起，勞您操心了。我這個兒媳婦兒做得還真是差勁！”不，是前兒媳婦。
    “封七，雖然媽眼神不大靈光，可是心裏卻噌亮噌亮的。你不嫌我這個老太婆嘮叨，還時常陪我到處散心。媽嘴上不說，但你的孝心，媽是裝在心裏的啊！”她顫顫巍巍地緊握著我的手，就像慈母正語重心長地對閨女說話那樣。
    “媽，我明白！可是我和他，回不去了啊……”
    “什麼叫回不去，我老婆子聽不明白！你一個女人家挺著個大肚子，又沒人照顧，萬一……那你可叫我怎麼活啊！”
    “媽，其實……離婚協議書，我已經簽了。”對不起，對不起，我辜負了您的厚愛。
    “什麼？離婚！難道……你已經知道那件事了！”她大驚，眼睛因為驚恐而瞪得又圓又亮。我從沒見過老太太害怕成這個樣子。
    難道他說的是何布笙在外還有女人的事兒？我點了點頭。
    “你別怪何布笙，都是媽不好，媽逼他這麼做的，他其實也不想的……”什麼，我怎麼越聽越不明白了，難道這其中還有我所不知道的事？
    “當時你爸爸留下的公司瀕臨倒閉，方總找到剛留學回國的布笙，答應出資幫他挽救公司。但前提是布笙得讓一個女人自願嫁給他，而那個人就是你，封七……”
    陰霾中的一個霹靂！媽，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個殘酷的真相，為什麼不給我保留個美好的回憶，為什麼連最後一層美麗的外衣，你都要撕開！
    “布笙是個心高氣傲的孩子，他怎麼可能拿自己的愛情婚姻做為挽救事業的賭注！而且這個賭注還是壓在一個素不相識的人身上！他說他寧願從頭做起，也不要出賣自己。可‘何方’是你爸爸生前留下的心血啊，媽絕不能讓它倒了！所以我哭著求他，甚至差點跪下。布笙是個孝順的孩子，不忍看我這個老婆子如此，所以才答應的……後來，你也就成了我們何家的媳婦！”
    “媽，你是騙我的對不對！對不對！”我捂起耳朵，不願再聽下去。
    “你千萬別怪他啊，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媽承認，自己一開始的確不喜歡你，所以才沒給你啥好臉色看。我還很荒唐地暗示過他，若遇上心儀的對象，等公司上了正軌後，再離婚也不遲！可誰知他卻信誓旦旦地說，這輩子他的妻子隻有一個，那就是你，封七……那時我就知道，我兒子的心，早已經淪陷在那個女人身上了！”
    “求求你，別再說了！”
    “或許你們的開始是錯誤的，可何布笙後來是真心愛你的啊！”
    後來，哪來的後來？是撞車肇事？宴會重逢？還是替我挨了酒瓶子！
    何布笙，原來你就是這麼愛我的。
    我每一次感動的落淚，是不是都在你的掌控之內？而每一次感動的來源，是不是都是你精心策劃的騙局！
    我就說嘛，封七的天空怎麼可能還會出現太陽呢？怎麼可能！
    還有方牧，原來你就是這麼為我的。威逼利誘他人，強搶良家夫男。
    你讓我拿什麼來感謝你，我的朋友。
    送走了婆婆後，心煩意亂的我，打算出去外麵吹吹涼風，散散心。
    不然我怕，自己會悶死在那裏。真的如此。
    無意間來到以前與何布笙來過的餛飩店裏。沒錯，隻是無意間。
    “太太，是你啊，好久沒來了吧！你先生呢？”老板殷勤地招呼道。看樣子，那次吃白食的經曆讓老板記憶猶新啊！
    “他……在上班……”我隨口應道。嗯，這餛飩真香！
    “喲，恭喜啊！要當媽了吧！”
    “是啊……”可悲的，他卻失去了爸爸。
    不，不，我要問清楚。何布笙，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麼！
    我打了輛出租車，回到了那個我住了三年的地方。
    他沒有換鎖，以前的鑰匙還是可以開。
    家裏的裝修擺飾原封不動，連家特有的味道也是依舊如故。隻是因為少了個女主人，所以顯得冷清了許多。
    何布笙，你為什麼還要留著以前的東西，讓自己整日麵對著，徒生煩惱呢！
    “封七！是你……你怎麼回來了！”何布笙難以置信地看著我，眼裏有著我說不出的情緒。我想，他這幾日一定過得不好。那清瘦的臉頰和頹廢的胡渣，已經深深地出賣了他。
    “我來把這個給你。”說著，便將協議書遞了給他。
    “離婚補償呢，你怎麼沒寫！”
    “我不需要。”
    “這婚是我提出要離的，是我對不起你在先，按法律規定，這補償是應該的。”
    可悲啊，你我之間，竟落到還需“法律規定”的下場。
    “不論你要不要，我都會給你。”他說得很堅定，宛如逼我簽字時那樣的堅定。
    “隨你吧……”我很累了，那個答案，我想我已經再沒問的必要了。
    “好，好……我會盡快處理……要不要吃了晚飯再走？”他問道，深邃的眼中看不出客套的成分。倒好象是相識了已久的朋友，那般……
    “最後的晚餐嗎？不了，我和趙顆約好了。對了，冰箱裏有些東西東西快過期了，我給自作主張扔了，你有空再去買些吧……那我先走了……”
    “我送你吧！”他追了出來。
    “不用了，就在這附近……”
    不用了，我們之間，就到此為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