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佑十年九月初三，我出生在照影殿。
    整整兩日，我的母後受了極大的痛苦。所以我成為了崇明皇帝統治時期宮中出生的最後一個孩子。我的母後很喜歡女兒，可是她沒有女兒。父皇便讓夏江王與吳越郡王將庶出的女兒送入宮中。
    我的父皇崇明帝是止瀾曆史上唯一一位廢去後宮製度的皇帝。以至於多年以後，每當人們談起他的政績之時，都不忘歌頌他對皇後的情意。我有四位兄長，但與我最親的是三哥軒轅俞。
    三哥曾經問父皇，為什麼不像先祖一般後宮三千。他的提問遭到了大哥和二哥的打擊報複----日後的某一天，他會發現自己九年來從不離身的抱枕同父皇的禦騎白龍相伴了整整三天。
    父皇說：作為一個男人，朕當然不能說自己一生隻愛一個女人。可是，當你真的找到那世間唯一的一人後，你才會明白，為了她，你甘願放棄三千。俞兒，有一句話是，弱水三千，隻取一瓢飲。
    那天夜裏三哥問我：“你說父皇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呢？弱水三千隻取一瓢。日後，我也要像父皇一般找到我心心所念的那唯一的女子。”
    我躺在三哥的身側沒有說話。
    父皇說了謊。
    在很多年以後，父皇長久地看著母後的靈位，而後轉過身來對我說：“作為一個帝王，如果後宮隻有一位皇後，而這位皇後恰好擁有母儀天下的氣度和能力。那麼，你便是這天下最幸運的皇帝。”
    “那麼父皇，愛呢？”
    “嗬嗬，愛。遙光你要記住，愛，是帝王家最要不起的東西。”
    “遙光，我相信你可以坐穩這把龍椅。我之所以選則你，不是因為你比其他的兄弟更優秀，而是你比他們都要決絕。”
    “從此你有你的帝王夢，其他的美夢便留給他們去做吧。遙光，你的三哥心思最為淡泊，答應我，不要讓他卷入你的帝王夢中。”
    我看了父皇很久，此時他已經是一位行將就木的老者，可是他的眼睛卻依然明亮，銳利。
    我說，“不，父皇。”
    父皇卻笑了。他眼中了然的光一閃而過，然後他像一位普通的父親一般拍了拍我的肩道：“兒子，好好幹。”
    嘉佑二十三年
    這一年的武林大會，父皇沒有選擇大哥，而是選擇了我出戰。大哥一怔，而後漫不經心地看我一眼，走到我身邊道：“遙光，萬事小心。”
    其實我們心中都很清楚，代表軒轅族出戰的人，便是皇位的繼承人。父皇看著我和大哥的一舉一動，然後微微一笑道：“子豫，朕需要一位將軍。”
    大哥上前一步，“是，父皇，兒子領命。”
    離開逐鹿殿，三哥滿眼小星星地看著我。“遙光！小光光！你是太子！”
    我別過頭去沒有說話。
    三哥湊到我的耳邊：“大哥會很失落我當然知道，可是你知道他為什麼失落麼？嗬嗬，因為他看不到止瀾第一美人！”
    “什麼第一美人，三哥你別逗我了。”
    “你這個榆木腦袋，武林大會是不是天下豪傑都會來？”
    “是又如何？”
    “那麼寒水閣的人也一定會來。”
    “然後呢？”
    三哥白了我一眼。
    “止瀾第一美人！寒水明珠蔚驚鴻你不知道麼！”
    我撲哧一聲笑了。“那蔚驚鴻不過是幾歲的小丫頭，如何成了止瀾第一美人。”
    三哥生氣了，估計他是蔚驚鴻粉絲團的一員。
    “遙光啊遙光”，他歎了口氣“你什麼眼神？”
    我笑著搖搖頭。
    我與蔚落的一戰當真有些艱難，但我還是勝了。蔚落深深地看我一眼，他的眼中雖然有不甘，但他的嘴角卻噙著笑意道：“自古英雄出少年。”當蔚落走下比武場之時，我看了一眼寒水閣的人，沒有女子。
    我忽然就笑了。
    食色性也。我以為自己不在意，到底我不是聖人。
    嘉佑二十六年
    我的大哥和二哥戰死沙場，母後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隻是手微微抖了抖。她抬起頭看著我，臉色有些不好。她說：“遙光，不要在華姐姐麵前提起你大哥，知道麼？”
    母後鎮定的令人感到害怕，那時我便隱隱地有不好的預感。華姐姐是吳越郡王的女兒，在宮中，她和大哥的年齡最相近。
    當天夜裏，三哥去看母後，正說著笑話，母後笑著笑著便吐出一口血來。作為一位母親，我的母後最終沒有挺過去，她被喪子之痛帶到了地府幽冥。然而在母後死後，華姐姐也瘋了。她常常反複地說著一句話：“你答應過我你會回來的，你騙了我，你騙了我！”
    一瞬間，我突然覺得皇宮中分外淒清。
    秋梔告訴我，她會一直陪在我身邊。我看著她笑了，輕輕吻了她。那時候她常常笑，她的笑容是沒有一絲愁緒的，孩童一般的笑容。而我沒有守住這份笑容，我身邊的女人在增加，而她的笑容越來越少。
    嘉佑二十九年
    這一年，崇明帝駕崩。五皇子軒轅遙光即位，改年號為元豐。
    這一年，我立懷章王之女杜娑為後。我喜歡杜娑，因為她恰好有母儀天下的能力。我在位的三十四年中，隻有杜娑為軒轅皇族生下了繼承人。在這皇宮之中，骨肉相殘是最可怕的。所以我必須這樣做。
    三哥奉旨與蒼離聯姻，臨走之時他交給我一個木匣，他說：“我再也不需要了。”
    木匣裏麵是一幅卷軸。上麵的少女站在薔薇叢中，仿若天人。右邊的題字是：曾是驚鴻照影來。就在這一年，我第一次見到蔚驚鴻的畫像。她真的很美，即便畫像上的她隻是豆蔻年華。然而那種美，是無論如何都掩蓋不了的。
    我從未曾想過終有一天，我二人的命運會聯係在一起。所以那時的我也不會知道，在她靠近我而又離開我之後，我的心變得很空。
    那是一種無論如何都不能填滿的空洞。
    我常常在夜晚站在山茶叢中，它們時常會隨風發出微微的聲響。
    那時候我發現自己唯有三個字可說。
    那便是。
    太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