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驚鴻醒來的時候有一瞬間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月光從打開的窗中流入。她看著淡色的光芒和黑暗的交界處，突然輕聲喊了一聲“娘”。
    對那個女子，她隻有唯一的記憶。很多個夜晚她醒來的時候都會聽見那個麵容模糊的女子用很平靜的聲音說：鴻兒，離開我吧。
    那時她的手正抓著她散發薔薇香的黑發，四周的血腥氣味她很不喜歡，於是便把頭埋入那如緞的發。抱她的人沒有猶豫地將她交給了身邊一直等待的另一名女子。到了現在蔚驚鴻仍然記得那晚的畫麵。
    暗黑的宮殿，寂靜的院落。那名女子坐在血腥味濃烈的回廊，月華落了滿身。她側過臉，長長的黑發一直垂落到膝。光暗在她的身上交疊，以至於每當月夜，蔚驚鴻都不可抑製地想起她來。她想起女子的黑發從她的手中抽走的時候，一種惶恐從內心生出，她好像要失去什麼了。
    這段記憶到此戛然而止，再開始，便是蔚落在她的身旁耐心地替她梳頭。
    如果當初抓牢一點，娘是不是就不會不要她。她總是問自己這個問題，但是她永遠沒有辦法回答自己。離那薔薇香的年代已經太久遠了，所有的一切都已深埋。她已經不再是那個急於尋找母親的孩童，沒有母親，她仍然要長大。
    “鴻兒。”突然黑暗中有人喚她的名字。
    蔚驚鴻一怔，順著聲音的方向望去。遙光坐在離她不遠的雕花木椅上，月光落在他的身上。她下意識地伸手抓住了他，這個人給她的感覺和那時太像了，他和娘都太寂靜，寂靜的可怕。
    隻聽一聲輕笑，“宏兒，男女授受不清。”
    蔚驚鴻忍不住道：“你這個人，白天亂揮舞你的爪子，現在反而告訴我男女授受不清！可恨。”說完，她的臉唰一下紅了。他他他，他知道了。
    遙光伸手觸了觸她抓住他衣角的手，“那麼，請宏兒把她漂亮的蹄子暫時放回身邊，我去將燭燃起。”在他的手碰到她的一瞬間，蔚驚鴻迅速收回了手。他的手，好涼。
    遙光起身將桌上的蠟燭點燃，然後倒水遞給她。蔚驚鴻接過很尷尬地道了謝，道：“我怎麼在這裏，你，你是什麼時候知道我是女子的。”
    遙光坐回她的身邊。“宏兒受傷了要休息，當然就在客棧裏了。至於第二個問題，”他突然湊近她，“宏兒成為我的人吧。”
    “做夢！”
    “你都已經被我看光了，這麼說我可以不用負責了？”
    蔚驚鴻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
    她真是恨不得掐死他才好。過了半晌她問，“我休息了幾天了。”
    她突然在他身上聞到淡淡的香。寒水閣的男子身上都是沒有香味的，偶爾哥哥會用檀香熏屋子，身上便也沾了些許的味道。而她麵前的這個男子，身上的味道卻似淡淡的花香，如果不靠近細聞，根本就發現不了。她知道他有點不正常，但是沒想到他還會這麼女人。可氣的是，她竟然不討厭他身上的味道。
    他看著她笑了，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特別的好看。
    “我寧願你永遠安靜地在我身邊。”
    蔚驚鴻感覺自己的頭瞬間變大了，耳朵嗡嗡的不知道在吵什麼。
    司徒煙霞此時突然從門外走了進來，見到這一幕，她挑了挑眉做了一個請的姿勢。遙光站起身來看了一眼司徒煙霞，走出門去。
    司徒煙霞看向蔚驚鴻道：“你都已經暈了兩天了。”蔚驚鴻低下頭：“給你們添了麻煩，我很抱歉。”司徒煙霞輕搖頭：“韋宏，遙光哥哥已經有妻子了。”蔚驚鴻聽了莫名其妙：“為什麼突然說這個？”司徒煙霞看她一眼，“我以為你想知道的。”
    蔚驚鴻的心動了動，“也許吧。”
    “你能確定你是女子麼，不會再變了吧。”
    “。。。如果你喜歡的話，可以把我當作男子，我不介意。”
    “韋宏，我很喜歡你。”
    “謝謝。”
    “離遙光哥哥遠一點。”
    “。。。。。。抱歉，我不能隨便答應你。”
    蔚驚鴻傷好之後三人一同上路了。原因是她無法容忍遙光沒完沒了的無奈眼神，隻好答應他一起走。一個人的日子或許偶爾感到孤獨，但三人行卻時常會感覺喜悅。蔚驚鴻漸漸習慣了這樣的日子，她竟然不抗拒這兩個陌生人，或許信任有時候真的不需要理由。司徒煙霞那晚說的話當然有些奇怪，但她沒有細想。那兩人本就古古怪怪，說出的話古怪一點也沒有什麼的。
    繁撫是蒼離最大的貿易城市，一行人在城鎮裏逛了半天，最後隨同遙光來到了中心區的一座別院。那是一個落滿青藤的院落，正門的朱紅燈籠上用金墨寫了大大的“水”字。水，這個姓不禁令她想起了水柏山莊。水柏山莊乃水家與柏家世代聯姻所建，現任十一代莊主為柏樹甄。無意識地，她看向站在門口的遙光，腦海中有什麼一閃而過。
    麵前的門突然開了，但是沒有人開門。遙光舉步走了進去，司徒煙霞跟著也走進去。蔚驚鴻跟在他們身後，大門在她身後緩緩關閉。突然一聲清脆的孩童笑聲傳了過來，蔚驚鴻回身一看，兩個身著粉衣的孩童藏在門邊，下一刻便被站在她身邊的遙光抱了起來。
    “鴻兒，怡兒，你們怎麼會在這裏。”遙光說。宏兒？蔚驚鴻望去，遙光左臂裏的孩子笑的很開心，“娘說遙光哥哥要來，鴻兒當然也要來啦。”遙光望轉身望著蔚驚鴻，眼波流轉：“宏兒一定有很多問題，所以現在我要告訴有很多問題的宏兒，這座是我姨父家的別院，我到繁撫的時候常來這裏小住。而我懷裏的這兩個小東西，一個叫做水鴻，一個叫做水怡。”雙生子！蔚驚鴻不禁笑了，她還未曾見過呢，於是她禁不住地打量著那兩個孩子。右邊的那個孩子隻是很安靜地看著遙光笑，聽遙光說話。而左邊的孩子睜著漆黑的大眼睛看著她，很狡黠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