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比我大十歲，在他上初中的時候，正趕上‘對越自衛還擊戰’，就是在那年，他響應國家號召，參軍入伍去了越南。
    一年後，帶著傷殘的他回來了。人殘老了許多，性格也變得古怪。變得很少說話，整天鬱鬱寡歡，對於是怎樣受的傷，他更是隻字不提。
    我最後一次看到他，是在奶奶的房裏。當時他顯得很激動，趴在奶奶身上哭訴著什麼。那時候我還小，隻知道場麵很恐怖。
    也就是在那天晚上，小叔上吊自殺了。。。。。。
    小叔的突然死去，更引起我對他在越南時的猜測。長大後，我不時的追問奶奶，她隻是說，小叔的部隊剛踏進越南，他們班就遭到了伏擊，同班的九個人，就他奇跡生還。。。。。。
    ‘生還’？可是我總感覺到，其實他的心，以在那次戰鬥中隨戰友死去。
    奶奶前年過世了，在收拾她的房間時，我偶然看到了小叔的日記。一時間感慨萬端，困擾了我多年的謎團居然是這樣！我覺得因該把那段苦痛悲壯說出來，以慰烈士在天之靈。（日記如下）
    ‘8月1日：今天是我們的節日－－－－建軍節。上午集中在操場開會，氣氛有些緊張。大家都在興奮議論，是不是該要我們上了？最近的訓練很密，射擊。投彈和越障等基本軍訓，我們的成績都很好，大家都摩拳擦掌的等待祖國的召喚。晚餐還有加菜，這是我入伍兩個月來的第一次’。。。。。。
    ‘8月16日：我知道盼望已久的行動將要開始了，因為今天我們分了班。班長是兩年老兵誌強，同班的有來自四川的衛忠。建東。胡平。偉君，貴州的張建。張國兄弟，還有遠至浙江的虞慶’。。。。。
    ‘8月30日：淩晨的集結號來得很突然，幸好大家早有準備，三個月的集訓結束，今天，我們就要上前線了。坐在搖晃的軍車裏，我突然很想媽媽，也不知道是為什麼。雖然在家時她很少跟我說話，但此時我很想她能在我身旁，摸摸我的頭。’。。。。。
    ‘9月2日：兩天的奔波，終於聽到遠處的炮聲了，雖然不如電影裏的震撼，但畢竟是真實的。今晚的任務是----早早睡覺，全班人擠在帳篷裏。不知是由於天熱還是過於興奮，反正大家都睡不著，南腔北調的各自說著心事’。。。。。。
    ‘9月3日：一大早，師部裏發來表格，讓每人寫一份遺書。經過三個月的軍旅磨練，大家都知道應該怎麼填－－－－於是全班的遺書幾乎都寫成了決心書。請戰書。
    班長畢竟是個老兵，他把我們都叫過來，說了句實話－－－－上戰場生死是很難意料的，如果有什麼遺願說出來，萬一光榮了，剩下的戰友好幫他完成。
    像我們這些來自農村的十六七歲青年，能會有什麼心願？要說最大的願望，那就是打贏，把紅旗插著河內。最搞笑的是四川的胡平戰友，他家裏隻剩一個老奶奶，他的遺願居然是－－－－讓奶奶吃上一斤豬肉’。。。。。。
    ‘9月5日：今天我們終於進入越南了，雖然沒開過一槍。沿路有很多屍體，從裝束來看，應該是越南佬的，大家的軍裝都差不多，肩章也早讓人扒下去領功了，就認那涼鞋和帽子。
    奇怪的是，我發現原來我竟可以這麼冷漠的看待一堆死屍。這也許是宣傳片看得多了，所謂家仇國恨大吧。。。。。。
    晚上班長傳了命令，我們明天要去一個叫甘塘的地方協守倉庫。真正的戰鬥明天就要開始了’。。。。。。
    關於那段戰鬥部分的日記，小叔用膠水把它緊緊封住。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搞開，其中也破損了一些，下麵就由我來替他講吧。。。。。。
    就在出發前的晚上，小叔做了一個可怕的夢。。。。。。
    ‘夢裏，他們出發了。當走到離甘塘七八裏地，一個叫蕉嶺的山坡時，突然四周槍聲大作，塵土飛揚。
    最前麵的張家兄弟一頭紮倒，再也沒能爬起來。班長反應極快，轉身滾到一塊大石下，嘶聲招喊著亂成一團的戰友躲避。沒想到狡猾的越南人，早在其中最大的那塊石頭下埋了地雷，霎那間一大堆殘肢飛上半空，也不知有幾個戰友在裏麵。才短短的十幾秒時間，全班九個人，就隻剩下他和班長兩個了。
    麵對這麼危險這麼血腥的場麵，小叔這時竟沒有絲毫懼怕的感覺，反而一心隻想把那些越南佬的頭打爆，為戰友報仇。於是他沿著石縫舉槍向山坡射擊。
    ‘別暴露位置’。十幾米外的班長大聲喝叫，可惜晚了。隻見七八個冒煙的手榴彈，如雨般從山坡上向他飛來。巨大的氣浪把他掀到班長麵前，他掙紮著想爬過去，卻發現自己不見了一隻手，一條腿也扭曲得不成型了，他絕望的望向班長。看到他一動不動的靠著石頭，身上布滿彈孔，睜得大大的眼睛，迷惑的望著他。。。。。。他醒了’。
    而第二天他們的結局，也如夢裏所發生的遭遇。那麼，小叔既然知道有埋伏，為什麼不去製止呢？其實是有的。隻是誰會去理會一個新兵的話呢，更何況那隻是夢。在紀律如鐵的部隊，如果當時再囉嗦的話，很可能會被當場槍斃的，戰前動搖軍心的罪可不小。
    小叔無奈的含著眼淚跟著出發了，張家兄弟走過來安慰‘別怕，都說夢是相反的，咱們今天一定能順利完成任務’。‘是啊！我哥說得沒錯。再說就算有埋伏，咱們也得去阿！大家小心點就是了’。
    就快到夢裏出事的那個蕉嶺時，班長好像也嗅到了危險。他看了看表，叫住大家把槍拉上膛，重新編了隊，改由他走前麵，小叔第二緊跟著，而張家兄弟他們斷後。位距也拉開到十米。。。。。。
    小叔驚歎蕉嶺的一卻，竟和夢景裏的一模一樣，這更加證明了夢的可能性。他突然一陣心慌，大喊一聲‘小心’，話音未落‘嗒嗒嗒’一串密如鞭炮的槍聲驟然響起，前麵的班長一頭栽倒，後背布滿彈孔。
    聽到槍聲，後麵那些早已繃緊神經的戰友，馬上往大石頭下躲。‘有地雷’！！！爆炸聲頓時此起彼落。。。。。。
    小叔還愣在路中央，四周都靜下來了，靜得有些淒涼－－－－這根本就沒有什麼埋伏。。。十秒不到的時間，剛才還活蹦亂跳的戰友兄弟，變成了一灘灘血肉殘肢，四散在路上。而這一卻，竟然是源自於小叔的太過緊張，導致槍走火。。。。。。
    他接受不了這個現實，換了個彈夾，大哭大喊著朝無人的山坡衝上去。一個跳雷在他身後爆炸。。。。。。
    雖然悲慘的過程與小叔的夢迥然不同，可終究落得一樣的結局。這也許就是所謂的命中注定吧！小叔內心承受不了這個因他而起的悲劇，最終自殺身亡。可我理解他，理解一個稚氣未脫，隻摸過兩三個月槍的少年，在麵對自認會有埋伏時做出的過敏反應。。。。。。
    可他之前為什麼會做這樣的夢呢？而且地形和景物跟現實竟然如此吻合，為什麼？
    （關於這場戰爭，不知有多少十六七歲的懵懂少年，魂斷在越南的青山綠水間，請記住他們。向烈士致敬！願早日安息！）
    唵（an）、嘛（ma）、呢（ni）、叭（ba）咪（mei）吽（ho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