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篇 第四話 預告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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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一陣風吹來,白鬆豎起了衣領,掏出手機一看‘見鬼,都快兩點了,還沒出來’。白鬆是電視台的‘掛名’記者,專搞突發事件。所謂掛名,就是沒有編製,沒有固定工資,看料出薪,沒人死我餓死那種。
今晚又守在醫院,等著一對明星夫婦的發布會。‘不就生了個裂嘴的嘛,做完手術還開啥會?怕地球人不知道阿!也不為小孩想想’。白鬆一向看不慣這些喜歡做秀的人,但是沒辦法。樓,還要供。飯,還要吃。。。。。。
想到吃飯,那不爭氣的肚子叫了起來。白鬆推了推旁邊正打著盹的小岩,小岩是他的老同學,也是一家報社的記者,都是搞‘突發’的同行。‘喂,小岩你盯著,我去買點吃的’,‘哦,三更半夜的,去醫院小賣部將就吧’,‘小賣部在那?’,‘就後門右邊那一排’,‘後門右邊?啊!那裏不是太平房嗎?’,‘是在太平房隔壁,怎麼?你怕啦?’。
提到太平房,白鬆還真有點發麻。今天就是從後門進來的,經過太平房時,正好撞上有死人‘報到’。從家屬捧著的遺像認出,這是中央台的記者,素以采訪快捷,分析獨到見稱的老趙。前天還一起做采訪,今天就陰陽兩隔,真是世事無常阿!
走出大樓,白鬆拐向醫院後門。遠遠望去,太平房那一排燈光閃爍,有家屬在守靈,做著法事。小賣部也在通宵營業中,完全沒有想象中的陰森恐怖。
白鬆低著頭快步走了過去,要了幾袋麵包和水抱著,又低著頭走了回來。經過停屍間的門口時,白鬆下意識的往裏麵望了一眼----老趙那張大大的遺照,掛在正中央的黑布幕上,燈光照在鏡麵的玻璃上,一晃一閃的,十分詭異。白鬆‘呀’的一叫,扭頭就走,水掉到了地上,而他正好踩了上去。。。。。。就在後腦勺碰到地的霎那間,他感覺到,一個模糊的‘老趙’,從停屍間裏向他衝了過來。。。。。。
‘先生,先生你沒事吧?’一把女聲叫醒了白鬆,看來是老趙的親人。‘我好像昏了一下,沒事’。他摸摸後腦勺,還好沒出血,不然今天這記者就成新聞主角了。白鬆甩甩頭,想起剛才的幻覺,忙亂的收拾起東西,一陣小跑回到醫院大樓。
看著白鬆這副狼狽相,小岩笑了起來‘喂,你撞鬼啦’,‘你再提個鬼字,我就跟你急’。白鬆扔去麵包和水,一下攤倒在長木椅上,粗粗的喘著氣,頭還是他媽的暈。‘小岩,我躺會,有料再叫醒我啊’。就這樣,白鬆彎腰縮腿的,在醫院大樓的木椅上睡著了。。。。。。
。。。。。。‘各位記者朋友別擠阿,發布會就開始,請李先生先講講’。一個型如太監的男人,尖聲說著。‘哦,開始咯’白鬆趕緊打開機器,擠了上去。隻見那男明星戴著墨鏡,一幅傷心欲絕的樣子(我靠,表演上了):‘各位,首先感謝大家對我女兒的關心,嗯,她手術很成功,謝謝(擦眼淚)經過這次。。。(停頓,還在擦)我,我們夫婦感受到作為殘疾父母的痛。。。。。。(喲,哭了)所以,我們決定成立一個慈善基金會(烈士的表情)來幫助那些殘疾兒童。。。。。。’正說到激動時,一個攝影記者,由於站得太高,一個踉蹌,一頭紮到白鬆身上。。。。。。
‘哇’。。。白鬆跳了起來,把身邊的小岩一下推倒在地。‘你今天是咋啦?’阿!原來是作夢啊。望著四周投來的異樣的眼光,白鬆不好意思的站了起來。哦,天亮了。‘小岩,那對狗男女還沒出現?’‘是啊!我看又被忽悠了,咱們閃了吧?’這時候,大廳一片騷動,一個熟悉的,有如太監的男聲尖聲叫著‘各位記者朋友別擠阿,發布會就開始,請李先生講講’白鬆楞了一下,這場景就如他剛才夢的克隆,但職業的習慣,還是讓他打開了機器,擠了上去,那戴著墨鏡的男明星出現了,夢裏的表演同樣的再次出現,白鬆知道,接下來,該是有個記者跌倒,壓在他身上了,抬頭一望,真有個身影向他砸來。。。。。。
第二章
中午時分,白鬆拖著沉沉的腳步回到了家。老婆這時還沒下班,屋裏靜得有些可怕。白鬆放下攝像機,懶懶的躺在沙發上,回想著剛才老總那讚許的表情,看來這夜沒白熬,隻要能換些許銀子,再累也值。想著想著,白鬆不知不覺的睡著了,還做起了夢。。。。。。
。。。。。。東四環的立交上,一輛銀白色的奔馳車上,坐著一對男女。男的開著車,女的濃妝豔抹。‘哦,這不是最近紅得發燙的影星範莎嗎?一部《愛在天上人間》火遍大江南北,雖然其中她隻是配角,卻也趁著春風而平步青雲,片約不斷加上緋聞多多,這實在是記者們的致愛----衣食父母阿’但這男人有點陌生,隻見他一手抓住方向盤,而另一隻卻搭在範莎的大腿上,氣氛有點曖昧。‘咦,範莎又換新菜啦!如果這個能拍到,搞個獨家,那老總還不。。。’
正當白鬆想到最美的時候,突然,奔馳的後麵冒出一輛藍色的越野車,直超了過去。白鬆看到,那個男人狠狠的罵了句‘傻B,敢超車,我看你有多牛’。奔馳隨著加起速來,追到下坡回旋處,不知是因為太快,還是司機顧著打情罵俏,車子詭異的直往前衝,撞到了護欄,車尾一下豎了起來,翻到了橋下,整套動作有如跳水。白鬆站在立交橋下,在那已經撞得不成形的車旁,他看到了範莎扭曲的屍體。。。。。。
老婆故意用力的關門聲吵醒了白鬆,她瞪了一眼說‘怎麼還知道回家阿?’。白鬆還在迷糊中,這個夢太真實了,範莎那血肉模糊的臉,此時還在他腦裏晃動著。‘傻了?我午睡去,你別吵我阿’妻子冷冷的說完,轉身把房門鎖上‘老婆,我在等你回來,以為可以一起吃頓飯呢’白鬆定了定神,隔著房門說:‘這些日子我是忙,顧不了家。。。’‘好了好了,你還有家阿!’妻子打斷了他‘你工作第一嘛,家也不重要啦,吃飯嘛,就更不重要了,你快滾去工作吧,別來煩我’。白鬆知道,妻子是特意跟自己抬杠,心想再說下去,結果隻有以吵架告終,所以也不再開口,悶著氣收拾好東西,出門吃飯去了。
隔兩條街就是東四立交,白鬆想起那兒有個‘麥當勞’,便背起攝像機,向東四走去。
過了中午的餐廳分外的冷清,白鬆上了二樓,選了個靠玻璃牆的位子坐下。喝了口涼到腳的可樂,望望立交橋上那些忙碌的車輛,又在想中午的那個怪夢。其實,白鬆現在心裏很是矛盾,他不希望夢裏的事情變成現實,雖然幹的是突發記者,見慣了生死大場麵。可每次麵對血淋淋的現場,總有種人生苦短無常的感慨,但此時他內心深處,又有點。。。想驗證怪夢的念頭。
有些無聊的白鬆拿起了攝像機,對著立交橋頂,拉了個近景。遠處,一輛銀白色的奔馳出現了,前排上果然坐著一男一女,白鬆愣了一下,下意識的按了拍攝。。。當奔馳來個難度係數超過3。6的動作掉下時,四周響起一陣驚呼聲。
白鬆發現他的手心滿是汗,腳也在發抖,嚇著他的不是眼前的車禍,而是中午的那個夢,那個有如預告的夢。
趁著交警還沒到,白鬆趕到了橋下,就在那如一堆廢鐵的車旁,顫抖著拍下了範莎那血肉模糊,扭曲著的屍體。。。。。。
回到了電視台,老總親自審閱起來,整個辦公室裏驚呼聲不斷。白鬆卻滿不是滋味,老總眉開眼笑的拍拍他的肩膀‘幹得好,你小子真是好運氣,這也能拍到,該不會是你在車上作了手腳吧?哈哈’。老總難得的開起了玩笑,隻要有獨家新聞,就算死的是他自己的老爸,也是好事。還驚魂未定的白鬆橫了老總一眼‘兩條人命阿!你還笑得這麼燦爛’。讓白鬆這麼一頂,老總收起了笑容‘哎,小白阿,你幹這麼久了,有那次的突發新聞是好事?有那天是沒死人的?說句難聽點的----咱們就是靠這些吃飯的。’唉,沒新聞就是好新聞,白鬆早已明白其中道理。
第三章
折騰了一天,白鬆很想休息一下,可是他又不敢睡覺,怕再做起那種夢來。已經八點多了,老婆還沒回來,又不知跑到哪裏去了。哎,想起妻子,想到這個家,白鬆覺得很愧對。結婚一年多來,兩人聚少離多,而婚前說過的要換份工作的承諾,也因為自己的無能力,而成了鏡花水月,慢慢地,老婆的嘮叨也變得越來越刺耳了,現在,白鬆這樣沒日沒夜的在外奔波,與其說是為了多掙點錢,還不如說是為了逃避,可是,現在當他獨自一人,對著空蕩蕩的客廳,那種無邊的寂寞和孤獨感不由而起。
白鬆拿起電話,撥通了妻子的手機,那一頭傳來了一首老舊的鈴歌----《我隻在乎你》還真是對印了此刻的心情,可就是沒人接阿。白鬆又撥了一次,這次連歌都還沒開始唱,就掛斷了。白鬆無奈的砸下電話,走到廚房去,開了一罐啤酒,仰起頭來一陣猛灌。
這時候,腰間的手機急速的震著,白鬆條件反射般的掏了出來‘哦,是小岩阿’‘哥們,你今天威風了,那個車禍你都能拍到?’‘小岩阿,我現在正鬧心呢,過來吧,我請你吃飯’‘好啊!閃電到’。小岩那聲音就像是餓了八輩子‘哥們,我正想找你聚聚,順便給我來幾張截圖,我好去交差,嘿嘿’。同行間過料,這本來就很普遍,何況小岩又是老友,白鬆二話沒說就答應了‘你到我樓下時,給個電話,我就下來’。剛收了線,正好老婆發來短信,說是在開會,要他自己料理。雖然白鬆知道,開會這是個借口,但此時的他也無可奈何,一罐啤酒下肚,不勝酒力的他倒在沙發上,睡著了,隨後他最不想的事----夢。。。又開始來了。。。
。。。。。。東直門外大街,白鬆看到了小區‘明宛院’的門牌,在彩燈下顯得有些刺眼。一片高樓中,有一棟的樓頂引起了他的注意。因為有個穿著校服,背著書包的小男孩,默然的站上麵。白鬆馬上意識到,他將是這個夢的主角。果然,那個小男孩又向前邁進了一步,走到了陽台的邊緣。‘不,不要,不要阿。。。’白鬆拚命的叫喊著,男孩把臉轉向了東方,仰起了頭,慢慢的展開了雙手。突然,他大喊了一句‘我要重生了。。。’便如蝴蝶般的向前一撲,接著身體在空中打起轉來,幾秒後‘砰’的一聲震響整棟大樓。
白鬆跪倒在地上,遠處傳來死者父母揪心的嚎哭。。。比這死得更慘,更殘酷的,白鬆見過無數次,可是這一次,一條年輕的,花季般的生命,就在他麵前,麵對著他變成了一堆血肉,而他卻無能為力。。。警車哀叫著開了進來,圍觀的人群三三兩兩的議論‘這孩子才十三歲啊’‘是阿,我聽說是玩電腦玩傻了’‘這網絡遊戲真是害人。。。’
白鬆還跪在地上,他不停的祈禱‘老天阿!您讓我醒來吧!我不想再做這種夢了’。這時候,他看到了一個不可能再看到的人----剛死去的‘老趙’,那個中央台的名人記者。
‘你好阿白鬆,又見麵了’‘老趙?你不是死了嗎?’‘是阿,可這是在夢裏’。老趙平靜的應答。‘作為突發記者,誰不想搶先一步報道,你有這種預知的夢,還不滿意?’白鬆無言以對‘要知道,你的夢,隻是現實的提前,你隻能看到,而不能幹預。我先走了,好好幹吧,你很快會像我一樣,成為名人記者的,哈哈哈哈’話音未落,老趙便消失了,隻留下鴨叫般的笑聲,白鬆好像聽明白了點什麼。。。。。。
小岩的車子來到了樓下,一接電話,白鬆拿起攝像機,狂跑著下樓去。‘快,東直門大街,明宛院’。不愧是搞新聞的,小岩一聽,馬上明白了----有料。車子一個打彎,向著東麵奔去。白鬆一路沒開口,隻是低頭調較機器,擦著鏡頭,小岩也不多問。
來到了‘明宛院’,白鬆喊了句‘停車’,立馬衝了進去,在樓群裏搜索著。他看到了,就在對麵樓頂,真有個穿著校服的男孩,默然的站在陽台的邊緣。這時候,小岩擰著相機,急匆匆的追過來‘白鬆,什麼料阿?’‘有人跳樓,你看’。白鬆一邊指著,一邊擺放好機器。‘啊!’小岩也看到了男孩,急得大叫‘你快報警,我上去垃住他’。把相機往地上一扔,叫喊著衝向樓頂。白鬆知道,這是阻止不了的,他認真的選好角度,先對著男孩的臉,拉了個特寫,接著,他拍下了跳樓的整個過程。
第四章
少年因沉迷網絡遊戲而自殺,在現今這世道,本來隻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沒什麼新聞價值。但是,能把死者跳樓前,以及跳下的過程全拍了下來,那就不是那麼簡單了。電視台裏的辦公室內,同事一陣陣的讚歎聲中,白鬆滿腦的空白,而對老總雙倍酬薪的承諾,也無動於衷,因為他實在太睏了,隻想回家睡覺,睡一個沒有夢的覺。
夜空下起了小雨,走出電視台的門口,小岩迎了上來‘白鬆,你今天是咋啦?又是車禍又是跳樓的,你好像都能事先知道?是那個男孩先打電話給你的?’‘小岩,送我回家吧,我隻想睡覺’白鬆實在不想也不能說出個為什麼。小岩停住了腳步,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盯了他一會,激動得直搖頭說‘哥們,你變了,那小孩肯定事先給你打過電話,一條生命在你麵前失去,你不去阻止,還在那拍你的新聞,你,你還算人嗎?’小岩越說越激動。‘別說了,我什麼都不知道,我隻想睡覺’。白鬆歇斯底裏的回應,反而嚇著了小岩‘你病了?我陪你上醫院看看?’‘不用了小岩,我兩天沒睡好覺了,明天再跟你說說,你就先送我回家吧’
拖著好像灌了鉛的腿,白鬆回到了家,妻子鎖著房門,在和誰通著電話。‘臭娘們’白鬆狠狠的罵了一句,就像吐出一口濃痰。放下攝像機,扔掉鞋子,在客廳的沙發上,白鬆迫不及待的躺下,好讓那就快漲裂的頭腦休息一下。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最怕的事情還是開始了。
。。。。。。夢,猶如奧運開幕式的畫卷----慢慢地展開了,這次,他來到了春日的公園,四處尋找著夢的主角。徘徊中,他又看到了那個不該看到的人----死去的老趙。他蹲在石凳上,麵對著一對摟成麻花般的情侶。白鬆向走他去,希望老趙能幫他解開怪夢的緣由。突然,有個人從他身後風一般的衝向那對情侶,揚起手裏的石頭,一下接一下的,把他們砸得腦漿橫飛。。。。。。
白鬆坐了起來,把剛才的夢,細細的回想了一遍。他奇怪,自己以沒有了害怕的感覺,現在,他隻想盡快的把那場景拍下來。望望窗外,天色以在不覺中亮了,白鬆趕緊收受好東西,打了個電話叫上小岩,便趕到了公園。
這個公園對白鬆來說,那是再熟悉不過了。他跟妻子的熱戀,就是從這裏開始,假山怪石林立的那塊,更是每次必來之地。美麗而久違了的景色,勾起他心裏的點點滴滴。
但此時白鬆以無心欣賞,他快步的走著,尋找目標----那對情侶。果然,在灌木叢中的石椅上,有一對男女背對著他,摟成一條麻花般。白鬆興奮的打開了攝像機,有了前幾次的經驗,他知道,慘劇就要發生了,還是先來一個特寫吧。突然,白鬆有了種異樣的感覺,因為,那個女人的背影太熟悉了。。。情侶放鬆了摟抱,嘴貼著嘴,忘情的親了起來。啊!白鬆終於看清楚了,那正是他的妻子。
於是,他撿起腳邊的一塊大石條,風一般的衝了過去,一下又一下的往他們的頭上砸,飛起的腦血濺到他的臉上,燙燙的粘粘的。白鬆‘嗬嗬’的笑了,一頭撞向了石椅。。。迷糊間,他又聽到老趙那如來自井底的聲音‘白鬆,你終究來了,我和你一樣,如果當初去製止夢的實現,而不是麻木的等待它的發生,那我們就不會是這樣的結局’。
假山旁邊,剛趕到的小岩,正高舉著相機,木然的對著他們的屍體,一陣狂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