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序幕(1)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5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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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氣開始變得燥熱,灼燒一般的空氣總讓我感到難言的厭倦。
    我不再頻繁地出入皇宮,不隻是為了避免他的猜疑,同時也是對陳銳的逃避。
    為什麼他總是這樣突如其來?為什麼總是毫無征兆地出現在我的生活裏?在我毫無防備,幾近絕望的時刻?
    對他的感覺淡薄到讓我難以體察,沒有任何欲望,不曾想要占有。可是,我總會想念他,不可否認,他是這世上唯一令我懷念的人。
    “子鳳……”他低頭,看著榻上的我,聲音輕柔。
    我患了熱病,而他的手卻變得冰涼,撫在臉上時,感覺很舒服。
    每到這個季節,我總在尋思,這樣脆弱的身體為何能一直存活到現在?它可以承受住男人的重量,卻經不起夏日的高溫,更可笑的是,無論這兩者中的哪一個都不足以扼殺掉這個生命。
    為什麼我還活著?
    每天醒來時,我都在這樣問。
    可是,沒有人能夠回答。
    額上的汗水浸透了發絲,仍然不斷地從體內溢出。意識變得混亂不堪,少年的樣子一直浮現在腦海裏,揮之不去。也是在這樣的季節裏,那時的我並沒有患熱病,卻依然失魂落魄,一點也不同於他,他是那樣的意氣風發,即便背負著沉重的命運,他卻仍然想要帶我遠離。
    睜開眼,他就在我的麵前,一定是錯覺,他不可能會在這裏,然而雙手還是情不自禁地上前觸摸著他的臉,想要確定,那並非夢境。
    “子鳳,這不是夢。”他握住我的手,看著神色恍惚的我,低聲說道。
    我開始清醒,不可掩飾地感到一陣驚奇。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對我說:“皇上已經離開長安,前去軍中視察。”
    他走了?這種時候他卻離開了我。想來也是,我患病在床,又不能伺候他,果然是讓他厭倦了吧。
    “他要去多久?”我問。
    “路途遙遠,需要不少時日。”
    “不少時日?那即是多少時日?”
    他對我急切的追問感到有些愕然:“大約半個月。”
    “這麼久……”我難掩心中的失望,喃喃自語。
    “怎麼?你開始想他了?”他說道,目光裏帶著些許諷意。
    “當然不是,”我否認,“我隻是擔心,若他回來時,看到眼前這樣一副場景,你我都不會有好下場。”
    “是嗎?”他的語氣分明透露著懷疑。
    “我隻是害怕……害怕你會出事,真的。”我說得情真意切,連自己都分不清是真是假。
    “不要再擔心我,”他說,神情溫柔,“現在應該擔心的人是你。”
    從一開始就覺得他像一個人,不是少年的樣子,那時候還不曾想起他,可是,究竟是誰,卻又總是想不起來。
    對他的依戀如此單純,僅僅隻是見到他就已經使我感到滿足。
    “陳銳,”我看著他有些出神,“如果能天天見到你,該有多好。”
    他握住我的手,貼在臉上:“會的,總有一天我們能朝夕相對。”
    我對他笑,明知道,永遠不會有這樣一天。
    他走的時候,夜色很深,四周靜得出奇,我想就算我死了,也不會有人知道。
    身體陣陣灼燙,無論他派人安置多少藏冰都無法使我冷卻下來。
    床榻旁的侍者一直沒有停下手中的扇子,絲毫不敢懈怠。
    “小四,”我說道,“累了吧?快去歇著。”
    “不,小四不累。”
    看他滿頭大汗的樣子,怎麼可能會不累?
    “對我這樣好,是為什麼?”
    他感到困惑,又有些惶恐:“沒……沒有為什麼,殿下是……主子,奴才……”
    “我知道了。”看他吞吞吐吐的樣子,我都為他捏一把汗,不過就是那麼一回事,我是主子,他是奴才,奴才伺候主子是天經地義,哪裏還要什麼理由?是我問得多餘。
    “還有……”
    “還有?”
    “其實,奴才小的時候也患過熱病,”他道,“若不是有娘親整日為我搖扇,怕是要難受得昏死過去。”
    “看來你的娘親對你很好,”說實話,我有些嫉妒,“那為何還要把你送進宮裏?”
    他沉默,不再說話。
    為什麼我總要問如此多餘的問題?進宮裏當差的,哪一個不是因為窮困?就算是自己的親兒,若是為了活命,也要不惜丟棄。
    我們同樣都被自己的母親推入深淵,隻不過,一個是別無選擇,另一個僅僅是出於瘋狂。
    頭腦再次陷入昏沉,我已經無法辨認現實與夢境。
    那一個夢很久都沒有再出現,少年從夢中消失,來到我的麵前,然而夢中的人已經改變。這幾天我總是夢見他,那是第一次見他時的樣子,他從遠處向我走來,告訴我那樣一個故事,他說我們同在一方,深陷泥淖,他說我們從來都是一樣,他說,他會陪我一起去地獄……
    恍惚中,我仿佛聽到他的聲音。
    “子鳳,”他拭去我額上的汗水,低聲問道,“難受嗎?”
    我不敢相信,他真的就在我的眼前。
    “皇上……為什麼,為什麼你會……”
    “朕不放心你,所以趕早回來了。”
    他說得那樣輕描淡寫,卻整整是將十五日的行程減短到僅剩一天。
    “皇上,子鳳不能侍奉你,若是你覺得厭煩了,大可不必再來。”
    “怎麼?朕才一日不來,你就不高興了?”
    “不是!”我怎麼會不高興呢?你應該遠遠地把我拋開才是,為什麼還要回來?
    “子鳳,”他安慰道,“朕怎麼會扔下你不管呢?不要再說傻話。”
    皇上,我真的好想知道,你的這份容忍究竟能夠持續到什麼時候。
    剛剛還在灼燒一般的身體卻忽然一陣冰冷,我開始發抖,不可抑製。
    “怎麼了?”他問。
    “冷……”我的回答模糊不清,“好冷……皇上……”
    他抱住我,命人撤走四周的寒冰。
    “子鳳,難受的話,就哭出來。”
    哭?這樣的病痛年年都要承受,難道要我一直哭嗎?
    可是,聽他說完的時候,眼淚卻出人意料地掉落下來。
    “子鳳,”他親吻著我臉頰上的淚痕,對我說道,“你知道眼淚是什麼味道的嗎?”
    是啊,眼淚會是什麼味道呢?我從來都不曾發覺過。
    “是甜的。”他說。
    “真的?”我問,“我還以為會是苦的。”
    他搖頭:“怎麼會是苦的呢?你都不知道能夠流淚的人有多幸福。”
    我看著他,一臉不解。
    他說:“人們哭並不是因為絕望,絕望的人是沒有眼淚的,隻有心懷願望的人才有淚水。子鳳,你已經不會再感到絕望了。”
    真的是這樣嗎?我隻知道,我總是在他麵前哭,也隻有在麵對他時才會哭,為什麼?是因為他給了我所謂願望嗎?
    “皇上,”我靠在他懷中問道,“你哭過嗎?”
    他低頭,一番思忖後,反問:“出生的時候算不算?”
    我笑,實在難以想象這個人哭泣會是什麼樣子。
    “皇上,你若是想哭的話,也可以哭。”
    他一臉不情願地搖搖頭:“朕才不要在你麵前哭。”
    “可是這不公平,”我說,“每次都隻有我在哭,你就在一旁看著。”
    “怎麼?難不成還要朕陪你一起抱頭痛哭?”他笑道,“朕實在是想不出有什麼哭的理由。”
    “那如果是我死了呢?我死了,你會哭嗎?”
    “不會。”
    我愕然。
    “你若死了,朕怎麼可能還哭得出來?”他說,“悲極之人,你要他怎麼哭?”
    “哦?”我淡淡地笑道,“悲極而又無淚,莫不成皇上是要殉情?”
    “你以為我不會?”
    我笑著,搖頭道:“不會。”
    他不爭辯,隻有些無可奈何。
    “因為,我不會比皇上先死的。”
    他出神地看著我,若有所思:“但願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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