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相思(1)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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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相思
    宮門似海深如許,不見君卿淺開顏。
    長相思兮長相憶,縱為孤影獨自憐。
    夜深沉,一曲《流水》宛若其名,悠然在耳。
    我憑窗而立,舉目遠望空庭,側耳傾聽。
    “是誰在彈琴?”我不經意地問道。
    “奴才不知。”小四上前回答。
    “像是從東宮傳來,可是紫儒身邊似乎並無古琴,”我邊說邊轉過身,“難道說那裏還有什麼別的宮院嗎?”
    “這……”他有些猶豫,“聽說過去眾皇子習讀的書齋便是在那附近。”
    “哦?”我問,“莫非還有人住著?”
    他想了想答道:“不會,早已是廢棄之地。”
    “那就奇怪了,分明能聽到琴聲。”我疑惑地琢磨著,移步走向門外。
    “殿下……”小四又開始憂慮起來。
    我轉過頭,看了他一眼:“放心,我去去就回。”
    一路循聲走去,在東宮前不覺停下了腳步,那裏還是如往常一樣,無聲無息,仿佛什麼也沒有發生。
    琴聲婉轉,似從一旁書齋傳來,我懷著些許好奇,踏入這陌生的宮院。
    沒有人阻攔,沒有人守衛,我輕推開門,看到孤燈前的身影。
    “總是會在意想不到的地方遇見你呢,丞相大人。”我說道,站定在他的麵前。
    撫琴的手停下,他抬起頭,平靜地望向我,臉上隻有淡然的笑容。
    “現在這情形,也是在你意料之中嗎?”
    “太子何必明知故問呢?”他的回答清清淡淡,沒有絲毫嘲諷的意味。
    “這種時候還能奏出這樣平靜的音韻,除了大人你以外恐怕也沒有第二人了吧。”我的手撫在琴上,輕輕撥動琴弦。
    他起身,將座位讓與我:“聽說殿下琴藝卓群,不知今日能否有幸一聞呢?”
    沒想他這會兒還有這份興致,我也就不作推脫,大大方方地坐到案前,端放雙手:“子鳳獻醜了。”
    空靈之聲充斥大殿內外,他聽得仔細,並無半點分心,眼波流轉似隨琴韻而動。
    曲罷,撤回雙手,我看著他專注的臉,凝神說道:“此曲是流傳在北雁的古曲,名為《相思》。”
    他不作聲,待我繼續。
    “隻可惜,子鳳心中並無思念之人,所謂相思,實在是不能了然於心,其中的神韻自然也就無能詮釋了。”
    對於我的謙虛,他似乎有些驚訝:“殿下實在是過謙呢,思念之情人人皆有,隻是有些人善於表露,有些人善於隱藏,而有些人則根本就無法意識到。我聽殿下的琴音並非空而無物,若是心中無所牽掛,是斷然不能奏出這樣曼妙的韻律。”
    “無法意識到嗎?”我自語,“這麼說,我也有思念的人?會是誰呢?嗬嗬,連我自己也不知道。”
    “不知道也未嚐不是好事,”他道,“等到知道的時候,怕也隻是不堪承受而已。”
    “真看不出來,丞相大人也會說這樣的話,”我笑,“果然春日是感懷傷情之時嗎?”
    他也隻是笑,目光澄淨。
    “這裏連一個守衛都不曾安置,看來皇上是斷定你不會離開了。”
    “離開?”他重複道,“離開了,又能去哪裏?即便逃離了這裏,也逃不出皇宮;即便逃出了皇宮,也逃不出這天下。有些人,有些事,始終都無法逃離,既然如此,還不如不逃。”
    我沉默不語,端坐在一旁。
    他看著我,仿若無心:“這個道理,殿下不是最為清楚了嗎?”
    “說的是。”我也猜測到他會這樣說,並不嗔怪。
    時間出現了一刻的停頓,我對著他,有些出神:“大人。”
    他抬頭,神色淡定。
    “像你這樣的人,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我這樣的人?”他問,帶著好奇。
    “你所做的一切都隻是為了一個人,”我這樣說著,不自覺地生出些酸澀,“所有的一切……這個世界上真的會有人僅僅為另一個人而活嗎?真的能夠單純地隻為一個人付出嗎?我真的很好奇,真的很想知道答案,所以我會為你實現願望,我會一直看到最後。”
    “我相信,”他回答得平淡,“因為代價,你很快就會收到。”
    “這個代價根本就不需要我的催促,我知道你會主動交付,隻是……”我望著他,透出些惋惜,“如果丞相大人走了,子鳳說不定會很懷念呢。”
    他燦然地一笑:“懷遠可真是三生有幸,能得到殿下這樣的眷顧。”
    我搖搖頭,笑得無力:“真正讓你感到三生有幸的人就在牆的那一頭,時隔三年,唯一能讓你重扣琴弦的人此刻僅與你一牆之隔,然而你是不會逾越這一道界限的,因為你實在太過聽從於他。”
    他不回話,或許是默認了,微垂的雙眼中透露出些許疲憊。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驀然開口道:“沒錯,所以我永遠也不會再去見他。”
    丞相大人,你倒是多情還是無情?就那樣想要把他扔下?還是說,你隻不過是在埋怨他?
    我開始想起剛才的問題,他說我心中並不是無所牽掛,可是實在不知道,我究竟能夠去掛念誰。對那個少年的回顧,可以算作是相思嗎?如果是,那麼對陳銳呢?我也在思念他嗎?不,我不可能去思念任何人,因為我的心裏隻有我自己,除了自己以外我不可能再為其他人分心,我必須承認自己的自私,承認自己的倦怠,我不可能去愛別人,因為那樣分給自己的部分就會減少,像他那樣傾盡所有地去愛另一個人,對於我來說實在太難。
    可是,麵對他的時候,我所說的卻又是另一番話:“魏懷遠,我真的很羨慕你,你有一個可以為之付出一切的人,因而無論做什麼,對於你來說都是有意義的,也是因此,你其實是應該感到快樂的。而我卻什麼都沒有,我永遠也無法找到這樣的人。”
    我不知道自己為何要說這些,這樣未經斟酌的話在我的言辭裏實在是少得可憐,聽起來就像是醉語一樣,但與此同樣肯定的是,我沒有醉。
    “並不是找不到這樣的人,”那是他的回答,“隻是你不想找到而已。”
    “可能吧,”我並不否認,“因為根本就不需要。”
    他選擇沉默,像是一貫如此,穿堂而過的清風將軒窗吹得微微作響,從那裏可以望見一道牆,牆的另一頭就是琴聲想要到達的地方,不知道他有沒有聽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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