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舞祭(1)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5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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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祭壇在森嚴的重圍之下彌散開滯重莊嚴的氣勢,華麗的舞殿下,群臣貴戚落坐席間,靜候開典。我倚在君主的身旁,位居上座,看著護欄外圍觀的人群湧動如潮,個個引頸而望、翹盼若渴。日前剛剛上任侍中一職的紫阡,打點好各處守衛的分職事宜,便來到座旁,以事護衛。
    我側目望著身邊的君王,沒想到他竟是那樣專注於等待,有我在身旁,他的視線卻停留於別處,和那些人一樣,此刻他的眼裏隻剩下那一個人。回想起公主的話,心中的不悅已經遠甚於對這盛況的期待。
    “怎麼了?”他轉過臉,眼中含著微笑,“等得有些煩悶了嗎?”
    我把頭撇向一邊,看著燈火通明的舞殿,答道:“怎麼會呢?為了一睹神官大人的風姿,等等又何妨?”
    他伸手輕繞於我的發絲,在我耳邊低聲說道:“他或許是這世上唯一能與你媲美之人。”
    “皇上真是抬舉,”我側臉看他,“子鳳無德無才,哪能與神官大人相比!”
    “愛卿過謙了,”他笑道,“隻是,麵對與自己不相伯仲之人,心裏多少會有些不舒服吧?”
    “子鳳哪裏是這樣小氣的人?”我嬌嗔地說道,將視線移到一邊,“再說,我又何曾自負到要與神官大人相提並論?”
    “還說不小氣?”他托起我的下巴,將我的臉轉向他,“眉頭都要擠到一塊兒去了。”
    我抓住他的手,從臉上移開,低垂著雙眼,不再說話。
    “生氣了?”他歪過頭,直看向我的眼睛。
    “不敢。”我道,依舊不看他。
    “好了好了,朕不過是說笑,”他牽過我的手,臉上的笑意更濃,“在朕的眼裏,又怎麼會有人能夠與你相比?”
    我抬頭凝視著他,明知這不過是君王短暫而昂貴的恩寵下一句稍縱即逝的哄騙,卻有那麼一點,希望它是真的。
    雄渾的樂聲響起,在舞殿炫目的流光下,身著正裝的神官踏著方正的舞步,來至殿上。方才的喧鬧嘈雜之聲頃刻間便消失無蹤,在場觀者無不斂聲屏息、凝神注目。厚重的赤色錦袍在四周燃起的火焰下,觸目而攝魂,鐫繡於正麵的金色圖騰閃耀著瑰麗的光華,五瓣花印精致而工整的線條隨舞步流轉。怒目利齒的鬼麵,透出猙獰的麵貌,為這流暢中正的舞姿抹上一層鬼魅的色彩。舞者舒展開雙臂,垂下的銀鈴在袖間發出清脆的鳴響,舞步輕抬,玉手輕揚,流利的轉身,一切都似這般舒放瀟灑而又滯沉有力。
    然而這優雅的舞姿卻在一陣突兀的弦斷聲中戛然而止,若猶在耳的絲竹之聲因器樂的損毀而被迫告停。舞者停下腳步,靜立於台中,臉上的麵具從中裂開,化為碎片散落一地,重現於燈火下的麵容蒼白而動人心魄,在嘴角流淌下一抹深重濁黑的血痕。他的目光迷離,神色凝滯,欲再起舞卻終因不堪承受而猝然倒地。
    一時間舞殿內外嘩然四起,隨著麵具碎裂的一瞬,舞者懾人的美貌也被一同擊打得粉碎。凝重的華殿頃刻間籠罩於一片詭秘的不祥。殿旁侍衛紛紛湧向台內,神色慌張地扶起倒地的神官。
    “紫陌……”從未見紫阡的臉上現出過這樣淒惶而錯愕的神情。
    “侍……侍中大人!”顧不得身後侍衛的阻攔,紫阡已經越出座席,飛奔向舞殿。
    “讓他去。”在神官倒下的一刻便已倏然起身的皇上對身旁的侍衛說道,而後走出席位,向大殿前去。
    我站起身,跟上他匆忙的步伐,從那張嚴峻的臉上看出難掩的不安與慍怒。
    神官纖細的身軀在浩大的舞殿中顯得那樣脆弱不堪,麵無血色的臉上觸目而濃濁的血汙不斷從嘴角湧出,他努力地恢複著意識,卻隻感到無能為力。
    “紫……阡……”他看到他在眼前,聽到他呼喚著自己的名字,卻無力回應,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指尖再一次碰觸到他的臉,是他,是我的紫阡,就算所有人都離開,他也會在我的身邊,即使看不清他的臉,也能知道,這就是他。可是,你一定無法聽到,我在心裏默默地喊著你的名字,你從來都聽不見,就像現在,無論我怎樣渴望地想要注視著你,無論我怎樣想要喊出你的名字,你都無法察覺,無法體諒。
    他的手從臉上滑落的瞬間,紫阡隻覺得腦中一片空白。
    “是中毒,”隨行的太醫略作查看後斷言道,“必須立即送回宮中醫治!”
    “派朕的馬車,快!”靜立在一旁的皇上厲聲喝道,遂又轉身向我,“子鳳,你也一道回去。”
    “皇上……”我猶豫著,隻從他臉上看到不可違抗的威嚴。
    “朕一會兒就跟上。”他簡短地說道,不容我再多言。
    在飛馳的馬車上,紫阡緊緊地握著從他臉上滑落的手,擁住的身體在懷中愈漸冷卻,仿佛要帶著他的溫度一起永遠地離他而去。我靜靜地在一旁看著,隻覺得他的臉色比懷中的神官還要慘白。
    軒車很快便抵達北宮,受到傳喚而來的眾禦醫也早已在宮中等候。
    我陪著紫阡一同在殿外候著,透過稀薄的屏風,能看到禦醫們忙亂的身影若隱若現。他麵無表情地站在門外,望向殿內的視線早已失去焦點,從未見過一個人失魂落魄到這般地步,對於身旁的一切,他看不見,也聽不見。
    “紫阡,”我輕拍他的肩頭,低聲說道,“他會沒事的。”
    然而無濟於事,他還是那副悵然若失的神色,微轉過的視線停在我的臉上,卻沒有絲毫的神采。
    等待的時間如此漫長,直到禦醫從寢殿內退出,紫阡才恢複了渙散的意識,和我一同進入到廳內。
    病榻上的神官緊閉著雙眼,還未恢複血色的臉頰依然冰涼。
    “中毒倒是不深,”司馬在一旁說道,“但若未得及時醫治,恐怕也是性命難保。”
    紫阡坐在他的身旁,伸手撫過他的麵頰,他曾經說過,他是沒有溫度的,現在也是如此,然而此刻他卻感到後悔,從未有過的後悔,就仿佛如果他不曾說過,這個人就不會躺在這裏,以這樣一副憔悴而冰冷的軀體。
    司馬無言地看著紫阡,俯身在他耳邊說道:“他一直在喊你的名字。”
    我看到紫阡緊握的指尖深深嵌入到手心的肌膚,注視著他的雙眼裏滿是沉重。
    不久後,皇上便移駕北宮,隨行的還有刑部尚書樓晉文。剛至殿內,紫阡便已從床榻邊站起,迎向前來的君王:“皇上恕罪,微臣擅離職守……”
    “快別說了,”他抬手止住了對方的話,“換作是朕,朕也會如此。”而後又轉向在旁的禦醫,詢問道:“情況如何?”
    “回皇上,”司馬答道,“已無性命之危,隻是毒性雖已化解,體內髒器卻還是受了不小的損傷,即便長期調理,或許也很難完全恢複。”
    皇上看著榻中的神官,緊蹙起雙眉,對身後的尚書說道:“朕粗看了一下,麵具乃是人為所壞,祭祀的器樂與部分神器似也被動過手腳。”
    “回皇上,正是。”尚書大人回答,“可以斷定,投毒之人與破壞神器者乃是同一人。能夠進入大典後台碰觸到神器,同時又能接近神官的,就隻有看管祭祀神器的神職者。微臣已經派遣官員進行詳細調查,相信很快就能水落石出。”
    皇上點了點頭,看著心神不寧的紫阡說道:“這幾日你就留下吧,侍中之職暫由其他幾名侍衛接替。”
    “謝皇上!”他恭敬地答道,聲音裏滿是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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