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狩獵(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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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月後,出行狩獵的隊伍眼看就要回來,我照例來到毓成的房內,為他端上湯藥。
“子鳳,跟我走吧。”他忽然抓住我的手,對我說道。
“走?”我反問,“走去哪裏?”
“不管哪裏,”他回答,“總之,和我離開。”
“為什麼?”我又問。
“你不是說,你在等人把你帶走嗎?”他答道,“我明白,你也不過是任人利用的籌碼,隻能留在這裏幹枯地耗盡生命,沒有尊嚴,沒有快樂可言。跟我走,不要再受這份屈辱,即便最終還是無法逃離,也好過在此忍辱偷生。”
“就是這樣嗎?”我漠然地問道,“沒有別的理由了?”
“別的……理由?”他困惑地重複道。
“你原本可是要來殺我的,”我繼而說道,“現在卻說要帶我走,我怎麼知道你不是要害我呢?”
“害你?”他滿臉的驚愕,“我怎麼可能會害你?”
“怎麼不可能?”我回答,“你不是很恨我嗎?”
“我……”一時似有些語塞,“那是以前,現在……”
“不恨了?”我問道。
“不恨。”他肯定地回答。
“僅僅隻是不恨嗎?”我追問,“因為不恨,就肯為我冒險?”
“這……這難道不夠嗎?”
“當然不夠,”我笑著說道,“這世上有那麼多你不恨的人,難道你都要去救嗎?”
“我……”他再一次陷入困頓中。
“說,到底是為什麼?”我緊緊逼問。
“因為……因為我……”
“因為你喜歡我?”
話音剛落,他便如同被擊中要害一般愕然地看著我。
“不是?”我反問道,“看來是我想多了。”
“對!”他猛然抓住我的雙肩,大聲說道,“我喜歡你!我……”剛剛鼓起的勇氣似乎又退去了半分。
“喜歡我?”我又笑,“你我認識才不過半個月,那麼快你就從恨我轉變為喜歡我了?這叫我如何相信呢?而況,你還是當初喊著要殺我的人。”
“你要怎樣才肯相信?”他急切地問道。
“既然你喜歡我,”我說,“那是不是肯為我做任何事呢?”
“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他毫不猶豫地回答。
“好,”我笑看著他,欣然說道,“我相信你。”
“你真的相信?”他又驚又喜地追問道,“可是,我還沒有為你做過任何事。”
“不,”臉上的笑依然未變,“你已經做了。”
“什麼……”困惑的表情還未從臉上散去,便有濁黑的血液從嘴角滲出,他痛苦地倒在地上,雙手緊緊抓住咽喉,從那裏,和著毒液的苦味,汙濁的血液不斷湧出。
我整了整被他弄亂的外衣,拾起桌上的空碗細瞧了一陣,隨手扔在了一旁。
“藥……”他盯著我手邊的藥碗,臉上的神情說不清是驚恐還是絕望。
我看了看他,從袖中抽出一紙藥方,展在眼前說道:“我近日拿到個方子,正想找人試試它的毒性。你不是說肯為我做任何事嗎?這點小事,應該不會不願意吧?”
“你……”難言的痛楚使他說不出話來,就連拚命掙紮的力氣也幾欲耗盡。
“看起來像是一劑慢毒,”我繼續說道,“據聞中毒者將會腸穿肚爛而死。隻是,”我迷惑地搖著頭,“腸穿肚爛究竟是個什麼樣子呢?想來一定很痛苦吧。嗯,看你這樣,應該是沒錯了。”
“燕……子……鳳!”他用盡最後一點餘力從口中憤恨地擠出這三個字。
“是,”我笑著答道,“子鳳聽著呢。”
他沒有回答,已被痛苦麻痹的意識幾乎完全抽離,然而身體卻依然劇烈地抽搐著。
我坐在桌旁,看著案上的檀香慢慢燃盡,計算著他毒發的時間。
大約在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後,他的身體才停止了抽搐。
我俯下身,測了測他脖頸處的脈搏,斷定他已死,而後才伸手合上了他圓睜的雙目。
“這個,就叫做死不瞑目吧,丞相大人?”我站起身,對身後的人說道。
一直在隔間坐著的丞相,緩緩從屏風後走出,看了眼地上的屍首,問道:“你把他帶回來,就是為了讓他試毒嗎?”
我掩麵而笑,回答:“丞相大人,他可是要殺我的人,若是讓他在圍場上慷慨赴死,豈不是太便宜他了嗎?”
他看著我,淺淡地一笑,以作回答。
“這個,”我將方子攤在桌上,“就是太子正在服用的藥方。當然,我所配的劑量是他的數十倍,沒想到半個月內就見了效。長此下去,恐怕太子殿下也會是這個下場呢。”
丞相直視著我,神色嚴峻地問道:“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我笑答:“丞相大人難道不知道嗎?北雁之人一向以擅用奇毒聞名,上至君臣,下至百姓,多少都懂一點毒性,對於毒物,自然就比常人更加敏感一些了。這些藥材,”我指了指桌上的藥方,“每一味都看似平常,合在一起卻是劇毒,若不留意的話,的確很難看出破綻。”
“是嗎。”他淡漠地說道。
“隻不過,”停頓片刻後,我繼續道,“此毒雖為慢性,卻也不至於連服數月後仍然毫無症狀,而丞相你又如此淡定,想必是早已察覺,有所對策了吧?”
他狀作深思,沉默不答。
“隻可惜,”我接著說道,“你救得了他一次,卻救不了他一生,這一回是下毒,下一回又不知是什麼招術,以他這樣特殊的身份,終究還是難逃一死。”
丞相抬起低垂的雙目,直逼我的眼前:“燕太子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那我就開門見山了,”我幹脆地答道,“丞相大人的對策,子鳳大概都已經猜到。隻是這其中最為關鍵的一步,大人卻至今都沒有能夠邁出。那麼,現在我告訴你,這一步隻有子鳳能夠為你實現。”
他的目光有一刻的閃動,而後又變作質疑:“為什麼要幫我?你的目的是什麼?”
“子鳳自有所圖,”我回答,“不過,我與他同為失勢的太子,也算是同病相憐吧,幫助他,也是應該。”
“您還是把意圖說明白的好,”丞相冷峻地說道,“懷遠可不敢拿太子的性命開玩笑。說,你到底想要什麼?”
我收斂起笑容,正視他的雙眼:“很簡單——丞相之職。”
“就是這樣?”他反問道。
“大人肯嗎?”
丞相的臉上重現笑意:“對於我來說,這個代價實在是太過微薄了。”
我抬眼,與他相視的目光裏有著同樣的微笑。
※※※
第二天,皇上回到了宮中,與往常一樣,最先駕臨的就是紫袂齋。
“誰曉得他竟在身上藏了毒,”我滿是委屈地向他哭訴著,“子鳳還以為能夠說服他,可誰知……”
“好了好了,”他將我摟在懷中,溫柔地對我說道,“你不是已經為他續了半個月的命嗎?”
或許是因為心虛,總覺得他話裏有話,不免心中一驚。然而他的臉上卻依然是那副柔和的神態,叫人什麼也猜不透,什麼也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