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一 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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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紅的鮮血順著潔白的小腿滴到地上。
一步,一滴。
頭發淩亂,衣衫糾結。
她像是沒有靈魂的娃娃般踉蹌朝家的方向走去。
天好黑,風好涼。
路上沒有行人。
遠遠處隱約可以聽見家的方向傳來的人聲還有衝天的火光。
越澤著急的看著全身發抖的她。
想要拉起她,她卻如瘋了般掙紮起來,甚至惡狠狠的抓著他的手臂,眼睛卻絲毫沒有焦距的望著前方。
門縫中,已經有大量的濃煙滲了進來,越澤握住口鼻,趴在窗口向外望去,來來往往的慌亂的人群似乎遺忘了他們。
“來人啊!人呢~”
沒有人聽見。
越澤抽出一把椅子,狠狠的朝門上砸去。
“砰——”
她空洞的抬起頭,什麼聲音?
她記得自己掙紮著向家的方向跑去,卻見熊熊大火幾乎要衝到天上去,鄰居們都紛紛拿起桶和臉盆,一趟趟來回往火堆中潑水。
那麼疼痛的身體此刻卻突然沒了知覺,她呆呆的看著衝天的火光。
有風吹來,房梁傳來噼啪噼啪的聲音,空氣中傳過來的木頭塑料燒焦的味道讓人隱隱作嘔。
“來人啊~救命啊~”熟悉的聲音帶著淒厲的慘叫竄入她的耳朵。
“啊——這裏麵還有人——”
“呀,念晴她爸爸還在裏麵呢?他怎麼在裏麵啊!”
“救人啊救人啊!啊——晴晴,你回來!”
她像瘋了般朝家門口跑過去,她還差一點點就可以碰到門了,可是被人強行抱了回“晴晴,你不要命了”抱著她的人聲音氣急敗壞。
她眼睛裏幾乎流露出血光。
房間裏已經慢慢充滿了大量的濃煙。
越澤一下又一下的拚命朝砸向門口。煙霧這麼大,他幾乎喘不過起來。
她依舊還是縮在牆角,現在,她似乎在喃喃的說些什麼,他不由得走上前蹲在她身旁,聽見她夢囈般的聲音“是我,是我害死了你,都是我”
還記得那天,一大早,她偷偷的整理好自己的東西,崢哥哥送的紅色絲帶,崢哥哥送的瑞士糖的盒子,還有自己很久以來存下的零花錢,剛剛準備偷偷出門,卻看到爸爸震怒的臉,他狠狠的搶過來她的書包扔到地上,之後拿起皮帶狠狠的朝她身上抽去,她執拗的沒喊一聲疼。
挨完打,爸爸又是酗酒,聽說爸爸之前也是溫和老實的男人,自從媽媽死掉後才這樣的,可是,從記事以來都是爸爸醉醺醺的臉和不耐煩的眼。
不行,崢哥哥在等著我,等不到我他會難過的,她偷偷把爸爸房間的門鎖上,再鎖上大門,往車站跑去,這樣,爸爸就不會追上她了。
車站人來人往,有人哭泣著離開,也有人歡笑著重逢。
她有些緊張,三年沒有見了,崢哥哥長高了麼?長胖了麼?還是跟以前一樣沒耐性麼?她在不大的車站來來回回。
她睜大眼睛,看向每一個男孩子的臉,可是,他們都不是他。
崢哥哥說了今天在這裏見麵就一定會來的,她肯定的給自己打氣。
被爸爸打過的地方真疼,她偷偷的把挽起來的袖子放下來,要是崢哥哥看見了肯定會生氣會心疼的。
從上午到中午,再到傍晚,天色終於慢慢暗了下來。
崢哥哥怎麼還沒有來,他是忘記了麼?不會的不會的,崢哥哥肯定會記得的,她握握手指。
“小妹妹,等人呢?阿姨帶你去找好不好?!”有衣飾俗惡渾身散發著劣質香味的阿姨走上前,想要拉她的手,她有些驚慌的轉身跑開。
崢哥哥,你怎麼還不來呢?
天已經完全黑掉了,夜風吹得她有些冷。
“小姑娘,一個人啊——來哥哥抱抱——”看上去已經是大叔的陌生男子走上前來,想要抱住她,她害怕的跑開,崢哥哥,你快來啊,她驚慌的回頭看著追上來的男子。
天黑之後,小站的人已經沒那麼多了,她跑出小站,不顧惡劣的氣味,她偷偷躲進了高大的垃圾桶。
黑暗籠來,她捂住嘴巴,連呼吸都不敢用力。
垃圾桶裏憋悶,各種夾雜的味道讓她忍不住想吐,可是她卻顧不了那麼多,小心的聽著外麵的動靜,追她的陌生男人罵罵咧咧一陣後,腳步聲漸漸遠去,可是她還是不敢出來了,隻是小心的聽著外麵的聲音。
走過的醉漢的聲音,男男女女嬉笑的聲音,漸漸都遠去了,偶爾有人打開蓋子,扔進來幾個礦泉水的瓶子。
她不敢出去,可是一點也不擔心,崢哥哥一定能找到她,每次不管她藏到哪裏,窗下,櫃子裏,他都能找到,所以她隻是靜靜地的縮在垃圾桶裏等著他。
又是一陣腳步聲傳來,她聽到有人砸向牆壁的聲音,是崢哥哥麼?她還在猶豫要不要打開蓋子看一下時,腳步聲卻漸漸遠去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的腳麻了,微微動了動,卻突然聽到有人走過來的聲音,她緊緊的縮起來,似乎這樣就不會讓人發現,可是,終於,有人打開了蓋子,有手電筒的燈光照到她的臉上,濃重的酒氣撲麵而來。
她驚慌的被人拉扯出來,卻看到三個興奮而醉醺醺的臉,他們似乎連眼睛都在泛著光。
她被他們壓在身下。
她掙紮,她哭叫,可是,沒有人救他。
崢哥哥也沒有來,崢哥哥失約了,他騙了她。
疼痛深入骨髓,她漸漸的沒有了哭泣的力氣,頭頂上是那些人激動的充血的臉,猙獰而凶狠。
髒了,自己髒了。
天那麼黑,風那麼涼,在這樣的肮髒陳舊的垃圾站裏,自己髒掉了。
她漸漸失去了意識。
崢哥哥,因為你,我髒掉了。
越澤有些心疼的看著臉色蒼白的她,他甚至想抱住她,可是還沒碰到她,她就開始揮舞手臂,她的手生生的打到他的臉上,胳膊上,他隻是緊緊的抱住她,然後把她往門口拖。
玻璃窗因為害怕道具會丟,所以圍上了木質的柵欄,他把她放在身後,撿起凳子朝窗欞砸去,她隻是靜靜的看著。
“救命啊——”爸爸在慘叫,他被她鎖在家裏,出不來了,出不來,會死掉的,她喃喃的念道,要救爸爸的,要讓他出去的!她從驚訝的越澤手裏一把搶過凳子,發瘋般的砸向窗口。
已經有火焰從門縫裏透進來,濃煙也嗆得人喘不過氣,可她卻像是絲毫沒有受到影響的狠狠砸著窗口,長發淩亂的擋在她的臉上,看不清表情。
她像是失去了理智,隻是瘋狂的砸過去。
終於,哢嚓,有木條斷掉,她仿佛沒看到一般,仍舊用盡全身的力氣砸過去,纖細的胳膊緊緊的抓住凳子,虎口處都有血液溢出。
越澤望著她傷口的血,小心翼翼的從她的手裏接過凳子,拚命砸了起來。
空氣越來越稀薄,有些呼吸不過來。她輕輕的笑了起來,要是能夠這樣死掉,也很好。
他幾乎用盡了全部的力氣,身上有些酸軟,他咬緊牙,讓自己砸向窗口的手沒有間斷。
頭疼的像是要撕裂一般。
他的身上臉上都是一片烏黑,精致完美的臉上汗水和煙灰夾雜在一起,狼狽卻仍然美麗。
終於,窗口被砸出了一個大洞,可供一人通過,越澤興奮的轉過頭,卻看到軟軟的倒在地上的她,全身的力氣似乎要消失遺盡,他用最後的力氣把她攙扶起來,從那個小口裏把她推了出去,火焰已經要烤到他的肌膚。
他似乎也已經沒有力氣再掙紮了,不遠處,有人驚叫著跑了過來,越澤微微揚了揚嘴角,她安全了。
眼前一黑,他終於倒了下去。
“你最害怕什麼呢?”小小的夕眧有些好奇的看著一直堅強從容的她。
那個時候的她沉思了好久,然後低下頭喃喃的說“火!”
“為什麼呢?”
她久久沒有回答,因為火燒死了我的爸爸,因為我燒死了我的爸爸!
明崢隱忍固執的臉,夕眧溫柔優雅的臉,越澤不羈魅惑的臉,甚至死去的可可扭曲恐怖的臉,在眼前閃過去。
她慌亂的掙紮,然後,越澤的微笑的臉突然血淋淋的朝她撲過來。
她醒了過來。
頭好疼,疼的眼睛都睜不開,太陽穴像是被針紮過。
“你醒了?”是夕眧萬年不變的溫柔聲音。
她轉過頭,避過強烈的陽光。
承歡,安安,夕眧都在這。
她想朝他們笑笑,可是臉卻僵硬的無法動彈。
似乎,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被遺忘了。
突然,她驚坐起來,不顧紮著針的手,瞪大眼睛狠狠的抓住夕眧的胳膊“越澤呢?越澤呢?!”
承歡突然捂住了嘴。
她有些慌亂,遲疑著問道“你,為什麼哭?”
承歡扭過頭去。
她像是突然被雷擊中般,可是全身卻冰涼。
她的雙手耷拉到被子上,眼睛裏沒有了溫度,“他死了麼?”
她靜靜的問。
夕眧歎口氣,把她拉近自己的懷裏,她沒有掙紮,像是沒有知覺一般。“他沒死,可是。。。”
“可是什麼”她有些緊張,纖細的手指狠狠的拉住被子。
“他毀容了!臉部燒傷麵積達到30%,所以,他的臉毀掉了!”承歡哭出了聲音。
她靜靜的坐著,沒有哭也沒有笑。
“你看,我是掃把星對不對,所以媽媽死掉了,爸爸死掉了,連幫助我的越澤也毀掉了。”她的臉上帶著輕柔的微笑。她突然朝他們大喊“都走開,你們離我遠一點,走開!走開”她一把拔掉紮在她細瘦的胳膊上的針,光著腳踩在地上,張開雙臂把她們往外推去,她不知道自己從何而來那麼大的力氣。他們沒有掙紮,就這樣被推到了門外。
她狠狠的關上門,慢慢滑到到地上。
她抱著膝蓋,雙臂擁住自己。
“她是我女朋友——”
“因為我喜歡她啊——”
“怎麼,你愛上我了?”
一幕,一幕,眼前全是越澤傾國傾城的臉,全是他魅惑誘人的笑,可是,因為她,越澤罌粟花般的笑容再也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