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隻是當時 第58章 漸生嫌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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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之,我頓時一震,這樣的消息於我而言,並不算好。
我不禁失聲道:“今下的形勢竟如此嚴峻?那皇帝和朝臣呢,難道就隻能坐視,毫無對策?”
韓子湛奇怪地望我一眼:“如若天闕取勝,陳明峻之性命安危便會不盡樂觀。”
我直直一愕:“話雖如此,但易地而處,我畢竟是天闕子民,一旦國亡,身為平民百姓的我們便再亦無了國家作依靠,將來又該如何自處?更何況那些皇室貴胄和天闕重臣?若是到了那時,子湛你又該如何存生呢?”
韓子湛不假思索地信誓旦旦:“不論到了何時,我皆會盡己所能,護你周全。”
“難道你要隱姓埋名,帶我逃亡嗎?還是一直待在菡若穀中?想必國亡之後,菡若穀亦未必安全。”我心中酸楚,言語中亦滿是試探,韓子湛,若你是天闕子民,國家消亡,你如何來護我周全?若你真如柳夫人所言,乃丁零王室之人,將來我又該如何麵對於你?
見韓子湛久久沉默不語,我又試探問道:“戰事已如斯,你亦沒有對策來扭轉乾坤?我記得六載前,你曾經率援軍力助陳將軍於辛郡,並用奇謀擊敗丁零敵軍。”
韓子湛苦笑:“自金殿拒婚之後,皇上便對我心生不滿,雖保留了我定遠侯的爵位,但卻不再委我以實權,我現在亦隻不過是領了一份管轄文書的閑職,至於軍國大事,我根本無有立場去評述,再者,時局如此,朝無良將,我亦是有心無力。”
聞之,我唯有沉沉地感喟:“戰事一起,受苦的終究是黎民百姓。”
韓子湛亦是深深歎息:“裳兒,軍國大事,你一介女子,多思無益,你隻需記得,不管處於何境何地,我總會想方設法來護顧你周全。藥已經不燙了,你還是先把湯藥喝了吧。”
我不假思索,順手接過侍婢手中的藥碗,便一飲而盡,韓子湛見狀,即刻問我要不要食用蜜餞克苦,我搖了搖頭。
也許真應韓子湛所言,他現在隻是領了文書的閑缺,十分清閑,他甚少出穀,近段時日都在菡若穀裏待著,隻是陪我賞景敘舊,品茗清談,有時候看到他眼中不加掩飾的柔色,我亦會恍惚猶疑,到底韓子湛是真的愛我,還是在利用我?
這日,我問起了韓子湛的心湖別院:“既然是你的別院,皇帝當時為何要借用?別院為何又那麼難尋,似乎置於一迷宮之中?”
“心湖別院的原主人是一隱士,善究易經,精通陣法,為防打擾,他利用心湖別院周遭林木的天然布局,稍加改化,布成陣法。家父生前,與我一般,一直喜歡閑雲野鶴的生活,所以常常獨自去遊曆觀景,在一次遊曆之時,偶然發現心湖別院之所在,覺得甚得己心,遂不吝大讚其妙。恰恰心湖別院的原主人,之前又因機緣巧合,得過父親所助,對父親之恩,一直感念於心,亦一直欲報父親恩澤,但是因不曉父親行蹤,故此一直報恩無門,此次他得巧再遇父親,自是喜不自勝,言談之中,他見父親如此盛讚他的這個莊園,便順勢提出欲將莊園轉贈與父親,父親自然不肯接納,但是心湖別院的原主人卻極其堅持,不過父親卻始終謝辭。也許是為父親的態度感染,隱士最後妥協,遂提出將莊園以低價轉讓,最終父親因卻之不恭,又恐自己一再拒絕會傷了隱士的臉麵,便以低資將莊園購下。父親購下莊園後,便將其改名為心湖別院,自此之後便常居於彼,而我,則自小便在那裏長大。”
稍頓了頓,韓子湛又道:“後來,不知為何,皇上竟知曉了我不常在他賞賜的侯府居住一事,一次早朝後,將我單獨留下,問我居於何所,我回答心湖別院,皇上突然興趣大增,提出要巡幸,旨意一出,我不能拒絕,便在心湖別院接待了皇上。皇上到至後,見了通往別院的林木陣法和別院布局,竟提出讓我把通往別院的破陣之法告知於他,他打算要在重陽節時借用我的別院一日,希望我不要問其理由,亦不要拒絕,身為臣子,即便皇上的要求再荒誕無禮,亦不能拒絕,因此我隻有答應,因為皇上並沒有給我理由,所以我並不知道皇上為何要借用我的心湖別院。”
原來如此,沈熙昊借用韓子湛的心湖別院改作了浩菊山莊,不過沈熙昊為何要如此行事,難道就是為了要獲取一個場所,請我觀賞那顆罕見隻於重陽之日發光的菊形石頭?
一層層的迷霧,讓我百思不得其解。
見到韓子湛後,我總是想起陳明峻的妻子尚伊,但是我卻一直不曾提及,因為我害怕,害怕對韓子湛進一步失望,但是這一天還是很快到來。
隨著我身體的漸漸複原,韓子湛出穀的次數逐漸增多,一次,趁他不在的空隙,我在穀內四處遊走,其實隻有一個目的,那便是尋找出穀的路,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行走路線有誤,還是自己的記憶出了偏差,無論我在穀內如何遊走,就是無法找到出穀的通道,這讓我覺得不可思議,畢竟之前我亦來過菡若穀數次,每次都能順利出入,但是現在卻覺得遇到了重重無法克製的障礙。
後來,我又嚐試了幾次,但是結果依然,這時,我才懵懂察覺,我之所以無法順利出穀,應該是韓子湛在穀內設置了陣法。
此外,那兩位侍婢平時雖然總是毫無聲息,但是卻總會在我需要的時刻及時出現,所以,對這兩位侍婢,我亦有了警惕,我隱隱猜想,她們兩位不僅要照顧我的生活起居,而且還是韓子湛用來監視我的棋子。
在我又一次探尋出穀之路無果的情況下,我頹然地回到居所的木屋,天氣已漸漸轉熱,回屋之後方才感覺渾身汗膩不適,遂吩咐侍婢備水沐浴,沐浴後,我穿著輕便的單衣,披散著頭發,坐在窗前的床塌上,任穀風幽幽,吹拂著長發,困意竟不知不覺襲來,就這樣睡著了。
等我醒來,察覺到身上竟蓋著薄被,遂有些發愣,醒悟過來,再輕輕側首,竟看到了身旁正在熟睡的韓子湛。
韓子湛的睡姿很優雅,睡著的麵孔依舊出塵無匹,隻是比平日少了一些震懾,望著韓子湛如同雕刻般的麵龐,一時間我有些恍惚,過往的片段不斷地在腦際緩緩劃過,我突然有些猶豫,我到底愛慕韓子湛什麼。
我清楚地記得在梅林初見韓子湛的感受,隻那麼一眼,便被他那絕塵的相貌所懾,自此之後,便一直魂牽夢縈,無法釋懷,想到這裏,我不禁苦笑,我竟然亦不能免俗,犯了以貌取人的大忌。
思緒陡然一轉,後來呢,後來又發生了什麼?
我輕輕歎息,後來似乎是我與他又見了幾次麵,身在閨閣,眾多束縛,我那時隻是一味歡欣,覺得能見到他便已然喜不自已,哪裏還能想到別的什麼事,就這般與他私定了終身,終至情有獨鍾,念念不忘,現在思來,當時的舉動確實有些輕率,對於韓子湛其人,直到現在,自己都並不完全了解。
就這樣沉思著,韓子湛突然睜開了眼睛,他見我定定地望著他,亦不動不語,隻是默默地回望著我,眸光熠熠生輝。
半晌,韓子湛緩緩地湊過來,輕輕地吻住了我的唇,我頭腦一轟,下意識偏頭,韓子湛卻及時地禁錮住了我的自由,加重了親吻的力度,一時間,我躲無可躲,隻能承受。
吻,綿長而又炙熱,韓子湛身上的清冽味道滿滿地充盈於鼻間,漸漸地,我意識到了不對,隨著親吻,韓子湛的身體亦慢慢緩靠而來,他的手在我瘦削的鎖骨處細細摸索,然後順勢探進了我的衣內。
眼淚如同決堤的洪水,突然一湧而出,韓子湛即刻意識到了不對,受驚一般鬆開了我,詫異而無措地看著我。
我整理好衣襟,緩緩坐起,肆意地哭了片刻,期間,韓子湛一直緘默地望著我。
待我停止哭泣,我沉沉地問詢韓子湛道:“韓子湛,你欲如何待我?”
韓子湛愣了愣:“你應該知道,我一直都想和你在一起。”
“那麼,你將如何安置於我,以我做妾,抑或是將我作為外室,以菡若穀藏之?”
我想我的問話應該很刻薄,所以韓子湛的臉色漸漸凝重:“裳兒,我怎會委屈你,讓你做妾?”
“那尚伊呢?”我垂下眼簾,聲音滿是失落:“子湛,不管承認與否,你已然娶妻,所以,已經不可能再娶我為妻。”終究,我還是提到了尚伊。
“尚伊已經走了。”
“走了?”我愕然:“尚伊走了,乃何意?”
韓子湛的語調很平和:“尚伊不能忍受我一直心有所屬,對她客氣疏離,遂提出與我和離,我思慮很久,終是出具文書,同意和離,她一接到文書,便離開了。”
我簡直不能置信:“和離!?你竟然同意了!?韓子湛,你知道不知道,和離對於女子意味著什麼?和離之後,男子尚能正常娶妻生子,但是女子的境遇則天差地別,如若不幸,有可能要一輩子孤獨終老。”
“那裳兒,難道你希望我虛以委蛇,與她就這樣貌合神離地生活一輩子?你不覺得,那樣對我,豈不是太過於殘忍?”
我心緒沉浮:“尚伊若不愛慕於你,又為何要枉費心機來欺瞞於你?”
“所以,此生我注定要辜負尚伊對我的真情實意,注定要自私一回。”
我心中仍舊不痛快:“你可以去挽回。”
韓子湛詫異地看著我:“裳兒何意?”
“你應該知道,我已與陸文航有婚姻之約。”
“裳兒,你與我亦有婚姻之約。”韓子湛的眼中閃現一絲痛苦之色。
“可是,你已經……”
韓子湛及時打斷了我:“裳兒,我們可能是太久沒見了,所以你才如此患得患失,瞻前顧後,陸文航與你如何,我不便評述,但是你要記得,我是不會放棄你的。今日是我太過心急了,唐突了你,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還有時間亦不早了,我還有事要忙,一會你用過晚膳後好好休息。”
像是要著急逃避什麼,語畢,韓子湛便徑直離開了我的木屋,唯留下怔忪的我,繼續怔忪呆滯。
韓子湛再次出現在我麵前之時,麵容已恢複平和自若,他與我談笑風生,好似之前與我的爭執從未存在,不過他的話題中再亦沒有了尚伊,而我亦不再提及,雖如此謹慎,但韓子湛與我之間隔閡還是產生,韓子湛言語行事,皆小心翼翼,我可以明顯地感覺到,他在惶恐,生怕一個不妥,便將他與我之間的這種平靜打破。
“為何我無法出穀?”在多次出穀受挫後,我忍不住問詢韓子湛,有韓子湛遣派的兩位侍婢跟隨,我相信韓子湛定然知曉我欲出穀的舉止,但是他卻從來不提。
果然,韓子湛一點俱不意外,隻是平靜地反問我道:“裳兒為何要出穀?”
“自回到天闕,便一直在菡若穀內呆著,我想出去看看。”
“現在天闕與丁零戰事緊張,外麵並不安全。再者,以你的身份,今上對你忌諱頗多,出穀的話,與你安危而言,並不妥當。”
“你在菡若穀的出路處設置了陣法?”
韓子湛如實作答:“是,我根據菡若穀的自身走勢,設置了一個陣法,外麵的人會在陣內迷失,根本走不進來,在如此形勢下,我別無選擇,最起碼要保障你的安全。”
我一時無法反駁,隻得沉默,然而思及去載太後壽誕之夜的異事,遂帶著猜測和試探,將彼夜發生之事如數告知了韓子湛。
聞之,韓子湛的臉色漸漸凝重:“怪不得我在明湖之畔一直候等,卻遲遲不見你來,原來竟是此故。”
“你…真的去了?”我滿是懷疑。
韓子湛的臉上溢出一抹苦澀的笑意,但語氣卻透著一種如釋負重的輕鬆:“是不是因彼夜之事,裳兒才對我心生不滿?”
我的語氣略略沉悶:“我受人挾持,按照約定的時辰,到了明湖之畔,隻看到了候等的陸文航,並未見你。”
“裳兒,我與你約定的地方是在明湖南側,你可記得,在那裏我們還遇到了今上的心貴妃秦氏,你確定你到的是明湖南側嗎?”
我一時語噎,當時我被人挾持,行動受縛,隻顧著急,哪裏還記得方位,再者,我的方向感並不強,亦甚少在皇宮走動,可謂對明湖周遭的景致並不大熟悉,若言當時的確切方位,我並不肯定。
見我沉默,韓子湛又道:“裳兒,我並未食言,一直在那裏等你,後來到了宮禁,又舍不得離開,隻得裝醉。”
彼夜韓子湛醉酒之事我是知曉的,於是我追問道:“那你可曾知曉,到底是何人陷害於我的?”
韓子湛略略沉吟:“此事沒有證據,我不好妄自揣測。”
我皺了皺眉,不再深究這個話題,而此日後,韓子湛竟漸漸忙碌起來,雖然每日都會回穀,但是待的時間並不長,有時我亦會追問他近日在忙些什麼,他隻是淺淺微笑,似乎不願意同我交流這個話題。
直到一日,他鄭重地囑托我道:“近些日子,我會更忙一些,大概好幾日都不能過來,你要安心待在穀內,放寬心思,記得按時服用湯藥。”
“穀外發生了何事?”我仍然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
“亦無大事,隻是戰事緊迫了些,皇上分外憂心,不知為何,在此空隙,居然想起了我,讓我替他想一些禦敵之策。”韓子湛的回答輕描淡寫。
“那你想出來了嗎?”
韓子湛自嘲:“國無良將,再者戰事起端已失了先機,我又不是聖人,哪裏能這麼快就能想出萬全之策?”
韓子湛聽到我的一再保證後,便安心地離開了,而我隻能帶著猜測,無聊地在穀內度日,有的時候亦會恍惚,自己為何還要一直沉默,與韓子湛周旋應對,為何不將心中的疑問向他俱數挑明,沉思多日後,我可悲地得到一個結論,那就是即便我對韓子湛心生猜忌,但是我還是對他抱著一絲不切實際的期望,期望柳夫人所言乃假,韓子湛並未欺我。
但是,這種渴望很快便被一個突如其來的變端打破。
一日亥時,洗漱完畢,看了會書,我覺得有些困倦,正打算入睡,這時,卻見一個墨黑的身影飛快地閃進我的屋子,我頓時一駭,而後厲聲詢問:“誰?”
來人疾步到我身前,複恭敬地向我屈身致禮,垂首久久不語,見他行止異常,我漸漸放鬆警惕,遂奇怪地詢道:“你乃何人,所來何事?”
聽到我的再次詢問,來人才緩緩地抬起頭正視於我,待看清他相貌的那一刹那,我立時一震,不可置信睜大了雙眼:“秦,秦磊!”
秦磊朝我微微頷首,而我分明地看到他的眸子裏竟充盈著滿滿的淚光,我即刻從椅座上起身,奔到他跟前,激動地執起他的手:“秦磊,怎麼…會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