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隻是當時 第51章 悍妻之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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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陳明峻半支起身子,一副甫才被人從酣夢中驚醒的姿態,聲調中更是隱納著明顯的憤怒和警覺味道。
一忠義侯府女侍即刻跪地,語音微顫:“侯爺,衛大將軍突然領兵闖了進來,小的們不能阻攔,還望侯爺恕罪!”
“哦?”陳明峻側倚在床側,有些不可置信地撩開床幃,顯然有些吃驚莫名:“天還未亮,衛將軍何故來此,居然,還帶了兵士?”
衛遼的答話滿含猜忌意味:“昨夜,王宮中突然有敵國奸細闖入,竊取了子王寫於王上的機密信件,奸細負傷後,遂殺出重圍,隨後往忠義侯府的方向逃奔而來,本閣得到線報,覺得很可疑,方才帶兵過來看看,還望侯爺能夠體諒不介。”
“哦?”陳明峻漫不經心地笑應:“竟有此等奇事?既然如此,那大將軍一路尋來,可否發現了奸細的行蹤?”
衛遼冷哼一聲,語調依舊傲然冷蔑:“就是因為毫無發現,這才不得已擾了侯爺的美夢。王上曾道,忠義侯智謀超略,乃人中俊傑,本閣此生亦難及其之項尾,所以,忠義侯不妨指點協助本閣一二,使本閣能盡快地搜尋出奸細的下落,好給王上一個交代。”
“大將軍玩笑了,靖崎亦不過是凡夫俗子罷了,豈敢妄稱‘俊傑’二字!?”陳明峻自稱其表字,應答得很是謙遜有禮:“再者,關於奸細一事,現由大將軍親口所述,靖崎方才曉知其緣故若何,是此,又何來的指點與協助?”
“忠義侯不願意!?”
“不敢,靖崎隻知自己能力有限,惶恐查尋無果,從而白白地辜負了大將軍對靖崎的信任。”
衛遼的聲音緩和了些:“無妨,忠義侯有此份心即可。搜查奸細之事是下刻不容緩,故而還要煩請忠義侯馬上起身,與本閣一起去探尋奸細的下落,要知道,密信一旦落入敵國之手,終是後患無窮。”
“事情的確該如此作為,隻是夫人她……”陳明峻一副踟躕遲疑的語調。
陳明峻腰腹處的劍傷,現已包紮停當,如若不出什麼意外,短時間內是不會露出什麼端倪的,但是,如果他跟隨衛遼離開,那麼情況則另當別論,我的包紮技術很有限,而搜詢奸細行蹤卻要長路顛簸,耗盡心曆,期間情勢還變幻百異,不可預測,因此我不能擔保他的傷口不會被衛遼發現,亦無能保證他接下來的處境會安然無恙,故而此下,最為保險的便是,無論如何我都要想盡辦法拖住他,不能讓他起身離開。
“夫君,天已經亮了嗎?”心念一轉,我咕噥著嗓音,假作剛剛睡醒的模樣,適時地插言問道。
陳明峻轉首深深地望向我,目光中盡是了然和會意:“還不曾。”
衛遼許是沒有料到此等突發的變故,一時之間竟沒有言語。
我盡量讓聲音顯得嬌柔與嫵媚味十足:“昨夜飲了太多杯酒,頭痛得厲害,夫君,請幫我揉一揉吧。”
陳明峻放下簾幃,輕輕地揉著我的太陽穴,話語出奇地溫柔和煦:“夫人,很抱歉,最近一段時日,為夫恐怕不能陪你了。”
“為何?”我的音調頓時高揚了起來,一聽便知是生氣了。
“為夫,有緊急的公幹。”
我嗔怒著不依不饒:“前段時日,你早出晚歸,忙碌得甚至連我的生辰都忘卻不記,你明知我現在正懊恨於你,所以昨夜特地帶酒到我的房中哄我,甜言蜜語言道你已向王上告了假,接下來會好好地陪我到塞外遊玩幾日,不成想才過了一個晚上,你便出爾反爾,宣稱自己公事纏身,不能再陪我賞景出遊。夫君,關於出遊之事,你曾多次於我承諾,然而,皆無一實現,此次,如若你再言而無信,從今往後,你就別想,再來我的房中找我。”
一字一句,每一個語音,都將女子恃寵而嬌的小性子昭顯無疑,讓人無能輕易拒絕。
“夫人,請輕聲些,有外人在呢!”
“哼,你又騙我!我的閨房,除了你,不得我的允許,有誰敢隨意進入!?”
陳明峻訕訕地再次拉開床帳,聲音無限尷尬:“讓大將軍見笑了!吾妻昨夜多飲了幾杯酒,現下神智還未完全清醒,故而言辭無狀,胡鬧妄為,還望大將軍見諒。”
“誰?大將軍?”我故作似醒非醒狀,雙目朦朧無距,半支起身子,跟隨著陳明峻的視線亦探頭向床外看去,恰恰對上了衛遼意味不明的眸色。
我大驚失色,即刻縮回錦被之內,先是靜隱了片刻,而後則開始惱羞成怒,大聲地啜泣:“好你個陳明峻!一大清早,你就來給我添堵,平日裏,你輔佐王上,忙碌政事,無暇顧及到我也就罷了,現在,居然還得寸進尺,都敢將公事處理到我房中來了,你出去,趕緊給我出去,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你整天就知道氣我,讓我傷心難過,不痛快,既然如此,當初,你何必要執意娶我,又何必要冒生命危險到天闕來找我,還不如,還不如讓那個昏君把我殺了,也省得這裏的人說我麵醜心惡,配不上你!”
“夫人請息怒!”陳明峻愈加緊張無措,於是他無緒地看向衛遼,甚是左右為難:“大將軍,這……”
衛遼明顯有些不耐:“忠義侯風姿不凡,可謂男子中的翹楚,怎可被這醜婦左右無定?”
“靖崎並非懼妻,隻是內疚使然耳,靖崎身為男子,卻因己故,不得不棄妻六載,不管不問,每當思及此事,俱慚愧無限,故而,吾妻對靖崎有所怨氣亦是在情理之中,靖崎自知情虧,所以無能責怪與不滿。是下,還望大將軍能夠體諒靖崎的難處,容靖崎處理好家事之後,再隨大將軍一起著辦奸細一事,可否?”
“陳明峻,你不用再感到內疚了,你索性,就休了我吧,也省得我天天跟你置氣別扭,更省得你總是以政事為借口,早出外歸,躲著我不見我!”我雖是撒潑無禮狀,但還是輕巧地避開了陳明峻的傷口。
陳明峻溫聲細語地安撫我道:“夫人,為了你,我連王上賞賜的美人都遣散不要了,怎可能會休掉你呢?夫人,是我錯了,請不要再生氣了,這幾日,我哪裏都不去了,隻留在府中陪你,哪怕王上會因此而怪罪於我,我亦會懇請王上並向王上告假的,如此可好?”
“這成何體統!忠義侯現在還僅僅隻有一個女人,竟然都無能管製,任由其肆意妄為,哭作不休,鬧得整個忠義侯府雞飛狗跳,不得安寧,此女至此平凡,忠義侯就這般羸懦,毫無男子漢的氣魄,倘若以後見了真正的美人,那還了得!?盛名遠播之人,想必也有實難相符之處。那年,王上與我……”衛遼先是鄙夷地評斷道,卻驀然仿似意識到了什麼,遂頓滯住了接下去的話語。
陳明峻麵有難色,順勢對衛遼懇請道:“大將軍,甚是抱歉,靖崎實在……”
衛遼冷嗤道:“既然如此,奸細一事,本閣會自行找尋,但是,本閣務請忠義侯好自為之,不要再為婦人左右,如若下次忠義侯再因私情牽絆而耽擱正事,本閣一定會毫不客氣,替王上殺了這個女人,也省得醜人多作怪,影響朝綱運作!”
語罷,衛遼便率領著一眾兵士不屑地離去。
屏退畢下人,室內靜寂了好半刻,陳明峻方才對依舊“蒙頭置氣”的我輕聲言道:“茗漪,他們都走了。”
拂開錦被,我長籲了口氣,想了想適才劍拔弩張的情景,遂淺笑著自嘲道:“如此,我便更擺脫不了悍妻之名了。”
“委屈你了,茗漪!
“沒有關係,你無事便好。”坐起身,審視著他那蒼白無血的麵色,我不由得憂心重重:“我實在放心不下你的傷,總覺得,應該重新找一位大夫過來看看為好。”
他搖了搖頭:“隻是些皮肉傷罷了,並無大礙,你無須太過擔心。”
“可是……”
他牽起了唇角,笑得溫柔:“茗漪,我真的沒事,更何況,莫韌很快就回來了,到時候,他亦會幫我療治的。”
我訝異萬分:“除了易容術,莫韌,竟然還會醫術!?”
“是!”陳明峻的眼眸明顯地閃爍了下,似含納著一種莫名的隱憂之色,我略略疑惑,遂凝神仔細辨識,但是,他卻很快恢複了一貫清明淡然的表情,仿佛適才的異樣變化隻是我自己的錯覺感受。
提及莫韌,我方才意識到自己已有多日不曾見他:“莫韌,去了何處?”
“我讓他去替我辦些事情。”
聯想起衛遼那滿是猜忌的話語,又思及陳明峻腹部適時遭受的劍傷,我壓耐不住心中的疑惑:“昨夜,是你闖入王宮的嗎?”
陳明峻的眼眸漸漸肅正:“茗漪,這個問題,此下,我無法答你。”
我的心房忍不住一陣激蕩靈越:“你,並沒有真正地投靠詹葛,對嗎?”
他並無回答,隻是深深地看著我,眼神專注而又猶豫。
“世人不知陳氏冤屈,隻道前冠軍侯不忠不義,於陳氏謀逆之事後,遂臣降於丁零,忘族忘本,實乃一無德不恥之人,起初我雖懷疑不信,然心中卻多有動搖,不過,隨你來至丁零後,通過一些事情,我漸漸改觀了自己的看法,凡事你皆謹小慎微,不妄語多詞,這讓我覺得很不能理解,如果你是真正地投誠於丁零,我想,你必定不會如此地忌憚詹葛,亦不會不落痕跡地提防著所有的人與事,所以,有時候我就在想,你留在丁零,是不是,另有緣由!?你隱藏的一直都很好,我離你這麼近,卻無能猜透你的心思若何,但今晨之事則讓我茅塞頓開,其實,你是假意臣服於詹葛的,你,之所以忍辱負重留在這裏,隻是為了搜集證據,為陳氏洗雪冤屈,對嗎?”
陳明峻沉默良久,臉上是難以掩飾的疲憊無奈之態:“茗漪,我不想瞞騙於你,你的問題,是下,我真的無能應答。”
我了然於心,遂釋然頷首,而後下床服侍他躺好:“你好好休息吧,若有任何的疼痛與不適,請及時告知於我,千萬,不要強忍著。”
他眸色複雜,突然伸臂拉住了我的手:“茗漪……”
我疑惑地望向他:“怎麼了?”
他卻淡漠地笑了笑:“沒什麼。”
我更是慌慮不安:“是不是傷口很痛?”
他鬆開我的手,搖了搖頭,而後閉上雙眼,似是累極倦極,很快便睡著了,呼吸沉穩而又平靜。
自當日起,陳明峻便開始稱病不朝,而我擔憂的事情亦終於發生,是夜,陳明峻便因傷口感染惡化發起了高燒,神智不清,囈語不斷,我手忙腳亂,不斷地用冷布巾冰敷著他的額頭,然而卻無濟於事。
雖然已是極度的恐慌與無助,但是,我卻不敢輕易地冒險請大夫前來為其療治,隻能焦急地滯留於忠義侯府內等待著莫韌歸來。
第三日傍晚,陳明峻已陷入了深度的昏迷,病情一時間凶險異常,就在我幾近絕望,打算不再等待之時,風塵仆仆的莫韌終於歸來。
乍然看到他,我簡直喜極而泣:“你,總算回來了。”
莫韌直直地一怔,望著我的眼神甚是奇怪,然而我卻無能顧及這些,隻是快速地引他行至床側:“我不敢喚其他的大夫前來,陳明峻道你會醫術,所以,你即刻替他治療吧,他已高燒了三日,情況甚是不妙。”
莫韌複顧視我一眼,遂一語不發地在床側坐下,拂起袍袖,開始為陳明峻診脈施針,我靜立一側,凝神觀望,起先並無意識,但是看到他那純熟幹練的施針手法之時,心中竟然產生了一種異樣的知悉之感。
施針完畢,他凝眉起身離開,言簡意賅:“我出去一趟,馬上回來。”
我追了一步:“陳明峻有生命危險嗎?”
“沒有。”
我終於放了下心來:“你是要去替他準備湯藥嗎?”
他默然片刻,而後沉沉應道:“你幫我把他身上的絹帶解開,一會回來,我要替他重新包紮傷口。”
不足一個時辰,莫韌便帶著熬製好的湯藥匆匆歸來,服了湯藥,再加之其傷口又經過重新清理,到了翌日清晨,陳明峻的燒便退卻了,病情亦漸漸穩定了下來,解除了心中的憂患之後,自然而然地,我將注意力轉移到了莫韌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