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暗香浮動  第32章 故知再現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9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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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伴隨著黑衣人倒地帶來的巨大聲響,赫然從不知名的地方飛躍進來數十個手持長劍的勁裝男子,為首者表情嚴峻,正是那位緊隨尹框且名喚“同禹”的侍從。
    隻見他們一臉緊張地將尹框周全地護在中間,同禹冷凜地走前一步,掄起長劍,冰冷鋥亮的刀尖直抵黑衣人的脖頸,同時不忘忐忑地轉頭問詢尹框道:“公子…可一切安好?”
    尹框麵寒如水,眸沉似星,犀利的目光幽幽地投向我,似醞釀著滔天的憤怒,我驚魂甫定,睜大了不可置信的雙眼,艱難地消化著眼前驟發的事態。
    渾身是血的黑衣人,靜靜地躲藏在我書房內的屏風隔斷之後,乍觀之下,其身形姿態依稀熟悉。
    “把此人交至府衙,務必要嚴加審訊!”尹框冷冷地吩咐道。
    同禹等人應諾,即刻著手處理此事,他們屈身上前,粗魯地揭開黑衣人的麵幕以查其麵貌及身份,我深深地吸一口氣,視線不經意地在黑衣人的臉上掃過,旋即,仿佛有什麼東西觸動了心底最深處的柔胰,整個世界隨之轟然坍塌,瞳孔縮緊,我踉蹌著奔前一步,疾呼出聲:“秦磊”!
    蜈蚣狀曲折蜿蜒的疤痕猙獰地橫亙於其左頰,遮蓋並模糊了他大部分的容顏,但是那眉目,那神態,那身形,我絕對不會認錯,恰是六年間皆毫無音訊且我以為其已然逝去了的侍讀秦磊。
    秦磊的傷勢極為嚴重,眼神渙散縹緲,隻是吃力地向我點頭示意,急欲向我訴說著什麼,然而因其失血過多,精神耗盡,我還未來得及向其詢問一詞,他便因體力不支而沉沉地昏迷過去。
    我已然淚流滿麵,悲痛欲絕,遂急急地踱到書房的大門前,高聲嚷道:“來人啊,快去請大夫!”
    我定定地凝睇著床榻上依舊沉睡不醒的秦磊,心如刀割,神情恍惚,任何的言辭俱無以能形容我此刻的心情——
    闊別六年,以為早已不在人世的秦磊居然再次出現在我的麵前,於我而言,確實是上天的莫大恩賜,雖然意外傷感不已,但是心中卻因此升騰起了不盡的希望和光明。
    複睨眼看向他身上層層覆裹著的白絹,心中難過非常,適才大夫診治之時的情景深深地刺激著我的眼眸,我根本無能想象秦磊在過去六載中到底經過了怎樣的傷痛和毒害,其全身上下的皮膚竟無一完好,俱布滿了大大小小駭人的傷疤,此次負傷乃利刃所致,差一點累及心髒,一時極度凶險。
    我恨恨地咬著下唇,除去其身上的無數劍傷,竟然還有人慘絕人寰地割去了他的舌頭,即便他此次能夠好轉醒來,他再亦不能言語述話了。
    似有利齒的蟲蟊在不停地啃噬著心房,辛酸悲痛,傷感難抑,在其身負重傷且生命垂危之時,他還能憑借著強大的意誌力尋找到我的所在,依靠於我,而且他眼神中的忠誠依舊,此等狀況,教我如何不撼動?
    感動之餘,心中還洶湧著不盡的疑惑——
    究竟是怎樣歹毒和陰險的人才將秦磊傷害至斯?
    為何秦磊直到現在才尋找到我的所在,過去的六載時光,他究竟處身於何地?
    在秦磊的身上到底發生了怎樣慘烈的事情,才導致他傷痕累累,體無完膚?
    最終秦磊又是怎樣才找到了我?
    ……
    然而,此類問題皆不如他能安然醒來重要,我看著他那張憔悴滄桑的臉,恍若隔世,我暗自發誓,一定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讓他存活下去,思緒一閃,我從床榻前的椅凳上霍然起身,要論精湛純青的醫術,天闕王朝又有誰人能夠趕及陸文航!?
    為了挽回秦磊的性命,可即刻致書讓陸文航從淩夷州快馬加鞭歸來,讓其為秦磊細心地療治。
    思及於此,便轉首往窗台前的幾案處走去,不料卻直直地撞入了一個身形挺拔的懷抱之中,旋即,一雙有結實力的手臂則順勢攬住了我的腰肢,臉頰碰觸他的胸膛之時,我的鼻翼內頓時充斥了一種綿延悠長的菊花清香。
    我怔愣片刻,方才意識到尹框竟然未曾離去,而是一直待在別院之內,極有耐心地看顧了大夫對秦磊整個的療治過程。
    從迷茫無緒中漸漸回過神來,驀然發現此刻尹框與我的姿勢竟曖昧異常,遂一個激靈,掙紮著欲從他的懷中出來,然而,他卻邪魅一笑,似是無視我的掙紮和激怒,雙臂一環,將我攬得更緊。
    我羞憤欲加:“你做什麼,快放開我!”
    “你可知…你忽略了我多久?”尹框輕佻地低下頭,語氣中透著薄責,轉而又低頭嗅聞我的鬢發,低低歎道:“好清雅的熏香,與你的氣質倒很是相配。”
    一直以來,所交之人皆以禮相待於我,故而根本不曾遭受過此等的輕薄之舉,卯足了勁,我掙紮著厲言嚷道:“快些放開我,不然,我定會讓你後悔!”
    “哦?讓我後悔?我可是正等著呢!不過,你可知我現在有多麼地生氣,你竟然為了其他的男人,哭泣著忙前忙後,而且還生生地忽略了我三個時辰。”
    我不客氣地咬向了他的手臂,他頓時吃痛鬆開,後退一步,邊揉搓著被咬之處邊探究性地看向我,唇角的笑意冰冷徹骨:“從來沒有女人敢如此對我!”
    我一臉仇視地回望著他,骨子裏的清高依舊:“亦從來沒有男子敢如此地輕薄於我。”
    他先是一愣,轉而卻明朗一笑:“甚是有趣!秦姑娘,你可知…我很是中意於你。”
    我絲毫不掩麵上的厭惡之情:“很不幸,我甚是憎惡於你。”
    他卻恍然未覺,慢慢地踱到床榻前,仔細地觀察一番秦磊,而後不懷好意地肯定道:“此人配不上你。”
    “此事與你無關,帶上你的東西,最好馬上從別院內消失。”
    他卻亦不惱,隻是深深地看向我,目光中透著憐惜:“你可知此人的真實身份?”
    “那是當然。”
    “此人也許可能是你的故友,但是他卻亦是宮廷秘密通緝的欽犯,若是你能再聰慧一些,便可曉知適才是我護全了他的性命。”
    我滯滯地望著他,表情有些懵懂,期待他接續的話語,然而他卻莫測一笑,聲音中透著冷凜:“看好這個男人,下次我未必會如此仁慈。”
    三日後的午時,當我吩咐丫鬟為秦磊熬製汁藥之時,那個不速之客尹框卻如鬼魅般再次來訪,其行蹤軌跡更若鄉野中恣意生長的雜草,想阻攔亦阻攔不了。
    我曾經厲斥過下人為何會一而再再而三地違背職責且放他入內,守衛們卻唯唯諾諾,無以應答,恰巧彼時他再次到至,不以為意地接過話茬,笑道:“秦姑娘乃清高之人,可以做到不為外物所阻,然而他人卻未必,人皆有弱點,貪、欲、癡、嗔,總有其在乎之事,故而,若你一味地相信下人能夠對你忠心無二,那你便錯了。”
    聞言,我語塞良久,隻有視他為無物,不再理會於他。
    而他,仿佛渾然無意,隻是如影隨形,不斷地出現在我的視線之內,研究我所做之事,研究我的表情,研究我的無奈,無賴味道十足。
    從來沒有厭惡一個人,像憎惡尹框這般。
    此時,他一襲精致的月牙白錦袍,頭發慵懶地散披,手執一柄繪扇,眉眼中全是紈絝子弟的輕佻和嘲弄,讓我無處遁形。
    “我從來不曾掛念過一個女子,像掛念你這般,一日不見,竟如隔三秋。”他步行至幾案前,痞子般前弓上身,用繪扇直抵下顎,男子般獨特的呼吸氣息繚繞在我的麵上。
    我恍若未覺,不動聲色左偏,隻是專注地研究著手中的醫術,仔細斟酌,並拿起桌案上擱置的藥草嗅聞辨認,然後舒展容色,輕聲對侍立在旁的丫鬟道:“將這味藥煎了,務必要注意火候。”
    然而卻沒有回音,我眉心一蹙,抬起頭來,隻見丫鬟雙頰緋紅,正癡癡地望著尹框發呆。
    我不由得有了怒氣,尹框此人,倒有十分的能耐,短短的時日,上至別院的管家護衛,下至小廝侍從,竟都被他收買了遍,仗著自己倜儻不凡的相貌,連別院的丫鬟亦對他深深著迷,大獻殷勤。
    “從今日起,讓楊總管在茶號給你安排個空當,你就到店鋪去幫忙吧。”天闕風俗傳統固守,女子甚少拋頭露麵,因此我從未安排過女子在茶號奔波勞碌,無疑地,此時我將對尹框的憎惡遷怒地這個無辜的丫鬟身上。
    丫鬟頓時花容失色,踉蹌跪拜:“主子饒恕!”
    尹框玩味地笑著,頻頻搖首:“原來你亦有脾氣。”
    語畢,他壞壞地看著我,故意屈身在丫鬟的臉上輕輕撫過,語調溫柔似水:“你無需擔憂,你的主子排斥你不要你,我收留你便是。”
    丫鬟睜大了不可置信的雙眼,轉而則是欣喜若狂的笑意。
    我望著他那雙修飾得仿若珍品的白皙手指,握緊了桌案下的雙拳。
    “裳兒,我回來了。”書房外突然響起的呼聲讓我的精神大振,我霍然起身,抬步往門外迎去。
    那一刻,尹框的笑容斂去,迅即地抓住了我的手腕,將我拉向他的懷抱,而滿含思念之情的陸文航進來之時看到的便是如此令他心碎的場景。
    我極力掙紮,卻無濟於事,從來不知,一個男子的力量竟如此強大。
    埋首在尹框的懷中,我無以得見陸文航此刻的臉色,隻聽尹框在上方沉沉地喚著陸文航生僻的表字:“賦舟?甚巧,你竟亦在於此。”
    陸文航並沒應答,空氣中一陣長時間的靜寂無語。
    尹框駭然一笑,終於鬆開了禁錮我的臂膀,我大大地後退一步,深吸一口氣,惶惶地向陸文航的方向看去,隻是那麼一眼,我的思緒便全然崩潰。
    陸文航仿若一尊雕像,隻是定定地站著,眼神空洞,渾身上下卻散發著無盡的滄桑和痛楚。
    尹框輕咳一聲,陸文航直直地一震,快行幾步,就欲對他行禮,而他卻適時地擋住了陸文航的舉止,語調意味深長:“賦舟何必如此客套,你我相識已久,現今為何卻生分了呢?”
    陸文航低頭不語,嘴角顫動,臉上的神色是難以形容的複雜,聲音恭敬:“不敢。”
    尹框展開繪扇,作勢在空氣中滑過一個優美的弧度,然後他的目光在我和陸文航之間緩緩流動,最終鎖定在我的臉上:“裳兒?如此熟絡的稱呼,看來賦舟定是你的舊識?”
    我審視著陸文航異常的表情,憶起尹框適才對我的輕薄,無限憤慨:“文航的確是我的舊識,而且於我而言,還是極為重要的人。”
    尹框麵色一寒:“極為重要的人?”
    聞言,陸文航的眼神驟然一亮,似醞釀了無盡的力量,他張了張口,正欲應答,尹框卻慢慢地踱到了他的麵前,適時地轉移了話題:“賦舟,涵漪的事情可是解決了?”
    “正是。”陸文航彷徨了一下,遲疑地應道:“原來…在淩夷州相助於我的…卻是…。”
    尹框的表情隱晦,打斷了他的話語:“有人已經等不及了,賦舟。”
    語畢,他嘲弄一笑,遂闔起繪扇,丟下這句讓人不明所以的話語,便抬腳走出了書房大門。
    陸文航的步伐頓了頓,他凝眉糾結地望著我,目光中全是憂慮哀傷,緊接著,他亦跟了出去。
    我滿腹的怒氣高漲,還尚未發泄,卻轉換成了一臉的莫名。
    剛跨出書房大門,眼前的情景便深深地刺激了我的眼眸,一襲便衣的韓子湛,恰然迎風立於庭院之內,衣袂翻飛,臉上的笑意正緩緩斂去,而後,他略一正色,拂正衣袖,屈膝跪地:“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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