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暗香浮動 第28章 思慮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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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夫人”的稱謂聽起來尤為刺耳,我的心房不由得一緊,下意識地側首向門口看去,隻見兩位身量懸殊的女子身影緩緩地出現了我的床前。
為首的正是一臉喜色的尚伊,跟隨其後的則是小心翼翼地攙扶著她且著就一身翠衫的嬌俏丫鬟。
尚伊的出現讓我甫才方稍稍平淡的心緒又再次紊亂起來——那略顯臃腫的身姿,那明媚純粹的笑容,那不經意間流露出的女性溫柔,分明是平常無奇的,卻又分明是美麗耀目的,見狀,我的眼眸又疼痛迷離起來。
我不自覺地輕輕咬著下唇,掙紮著欲坐起身來,不料眼疾手快的陸文航一步跨到床前,急聲製止道:“你且好好將養著,切忌妄動。”
尚伊亦附和道:“秦姑娘還是好好歇息著為好,你這一病,陸公子可是心急如焚,如墜深淵,你可千萬不要辜負他這幾日衣帶不解地對你的細心照料。”
邊言訴著,那翠衫的丫鬟從它處移置來一把椅凳,邊服侍她慢慢地坐了下來。
我不禁看向陸文航,隻見他的耳根微微泛紅,臉上卻故作若無其事。
我先是幽幽一歎,刻力地保持著鎮定,臉色的笑容卻虛無蒼白:“夫人身懷六甲,行動不便,還一直為羽裳的病情走前忙碌,真是感激不盡。不過,韓夫人還是仔細謹慎些好,免得過了病氣給孩子,如此,便是羽裳的罪過了。”
當我道出“羽裳”的名字之時,我分明感到靜立於床側的陸文航很是錯愕失神了片刻,不過瞬即他似乎明白了些什麼,看向我的眼光則變得愈加溫暖憐惜。
尚伊很不以為然:“我自幼便在大漠草原長大,身體康健,行事最喜隨心所欲,不似你們京畿閨秀般嬌弱細膩,亦沒有那許多的忌諱。秦姑娘若是執意漠離,我便好生的不自在了。”
我心一動,不禁豔羨起她那豪爽無憂的性情,轉念一想,她能嫁於韓子湛,倒亦是一段好姻緣,可以與韓子湛那波瀾不驚的處事方式相互補充。
“還是扶我坐起來吧,睡了這幾日,委實的困乏厭倦。”我看向陸文航,目光中充斥著漫漫的央求之意。
陸文航終是敵不過我那幽轉的目光,不由得輕輕一歎,複小心翼翼地扶我起身,並在我的身後放置了一隻厚厚的暖墊,我軟軟地依靠在上麵,視線滑過身上著就的陌生的白色寢衣,心中滑過一絲異樣的忐忑。
正欲開口問詢其疑,門口又適時地閃進來一抹長身玉立的飄然身姿,伴隨而來得,則有一股綿延的清冽氣息襲入鼻端,我定睛一看,心房漏跳半刻,卻是一身朝服的韓子湛。
深衣曲裾,玉帶佩綬,束發洛簪,見慣了他颯颯謫仙的白衣,卻不知身居高位的他還有如此一種不凡的英氣,不過即便是穿著官服,他的相貌依舊清雅脫俗,一塵不染。
視線下移,我驚異地發現他的手中居然靜托著一株微微綻放的百合盆栽,如此熟悉的溫馨,讓我的心又痛徹煎熬起來。
百合花,難道…他還記得我甚喜百合花?
“韓兄!”陸文航迎道。
尚伊亦跟隨著站了起來:“夫君回來了。”
她亦注意到了他手中的百合盆栽,臉上不禁驚異萬分:“百合花的花期早已逝去,夫君從何處尋來如此的稀罕之物?”
“閑暇之時栽培的,沒想到居然能夠成活綻放,此乃第一株成功開花的百合。”韓子湛淡淡地答道,目光滑向床側,看到倚靠在被墊上的我,眼中閃過一絲莫名的雜色:“秦姑娘…醒了?”
“甫才醒來,已經脫離危險了。”陸文航答道。
韓子湛左右環顧一番,直直地踱到窗前,將百合盆栽放置其上:“聽聞陸兄道,秦姑娘甚是喜愛百合,希望此花能使秦姑娘心情愉悅,早日康複。”
“承韓兄希冀。”
我遙遙地凝睇著那株還未完全盛開的百合花,心中的滋味沉澤反複。
一直以來,我都不是一個果斷豪爽之人,行事猶豫拖拉,可是唯有感情除外。
母親一生為情所困,雖然我並不明晰其緣由若何,但是我卻記得她與我言說過的那些話語:“為娘一向心高氣傲,最是厭倦涼薄無情的紈絝子弟,你要知道,擁有三妻四妾的男子可以無謂無知,但是他卻將莫大的悲哀帶給了女子。裳兒,你且記住,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你萬萬要理清自己的心智,不要迷戀上有婦之夫,否則,你的一生都將在沉痛哀怨中度過。”
初遇到韓子湛之時,他孑然一身,我凝聚我全部的思戀等待於他,但是,造化弄人,待我再遇到他,他卻已經成婚,夫妻和鳴,相敬如賓。
雖然我心有不甘,可是我卻不會再去爭取,因為我已經深透了然,即便我再去爭取,即便韓子湛恢複記憶思及他與我之間的婚姻承諾,那…又當如何?
他不會自私地放棄懷有身孕的尚伊,而我又不會視一切為無物,更何況,我絕對不會亦不願與她人共事一夫,所以,尚伊的出現雖然使我嘔血病倒,但卻亦使我幡然醒悟——
我與韓子湛已有緣無分,我要放棄我的等待和期盼。
“花雖稀罕,但秦姑娘的容貌卻比花都耀眼十分。”一陣輕笑將我從久遠的思緒中拉了回來,隻見尚伊無所顧忌地笑道:“京畿不光女子美,男子亦美,見陸公子與秦姑娘便可知其一二,不過,你們兩個倒很是般配。“
韓子湛的嘴角噙著淺笑,點了點頭,我清楚地發現,他眼中那抹異樣的寵溺隻局限於尚伊一人。
陸文航的臉上則現出了一抹不自信的喜色。
“韓夫人過獎。”我微微垂首,“韓夫人”三個字咯的我喉嚨刺痛。
“秦姑娘昏迷之時,病況嚴峻,藥石皆不得入,陸公子忙前忙後,徹夜不眠,比女子都要細致入微。真不愧是醫聖,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倒能想到藥浴療法,成功地挽回了秦姑娘的性命。”
“藥浴?”我愕然地看向陸文航,他的臉上閃過一絲不自在。
這時,我方才明曉渾身的草藥味緣何而來,亦方才明曉自己為何穿就了一件很是陌生的寢衣。
室內的氣氛頓時尷尬了起來,我頭疼萬分地思慮,難道藥浴療治之時,皆是陸文航全程在場且為其一人所為?
想到這些,我不由得看向韓子湛,隻見他閑閑地撥弄著百合花的枝蔓,恍若未覺。
“陸公子倒是思慮周全,對秦姑娘愛護有加,很是顧惜秦姑娘的名節,竟以黑幕遮眸兩個多時辰,正襟危坐,指揮著翠媛對秦姑娘進行藥浴醫治。”尚伊補充道。
聞言,我不由得自責起來,現今至斯,我依舊對陸文航存生戒備,再思及甫才對他提出的婚姻承諾,更是慚愧不已,無可否認,那是一個相當縹緲的婚期,實現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如若陸文航最終亦不能為陳氏族人洗刷冤屈,那麼,以他固執的個性,他務必會背負著如此得承諾一生不娶;如若他能夠做到,我這孱弱單薄的身體卻又能支撐到何時何月,一個虧空了的身體並不是藥物神丹可以挽回的,我清楚地明白,自己如若嫁之於他,根本陪伴不了他太多的時間。
自己何其輕率,欠慮的承諾豈不是要害了他一生?
我凝睇著陸文航,眼中的感動和歉意並重,他亦回望著我,深情真摯。
“韓公子韓夫人,此幾日來無端打擾,我的心中委實過意不去,加之我還有瑣事纏身,我和文航不便再在貴府繼續逗留且叨擾了。”
看到尚伊的身影之時,我遂意識到自己在昏迷期間並未被送回別院,而是就勢留在了韓子湛的心湖別苑養病。
當遭遇過莫大致命的打擊,心情無疑是灰暗慘淡的,嘔血並為心病,現今既然已經下定決心放棄韓子湛,還是少見他們夫妻為妙,否則我根本不能靜心養病,所以我毫不猶豫地提出了離開。
尚伊一愣:“你甫才醒來,並不適於顛簸勞碌,再住上些時日,待身體大好之時複離開亦不遲。”
韓子湛亦望著我,好看的眼眸深如幽潭,看不出其內容若何。
“久病成醫,我很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態如何,現已打擾數日,不勝感激,並不是我固執己見,隻是還有要事急待我去解決。”
“難道世上尚有其他之物比性命健康之事還要重要嗎?”尚伊不解地反問道。
“夫人所言屬實,隻是羽裳乃俗世之人,牽絆太多,不能不為。”語畢,我看向一臉凝重的陸文航,故意地流露出溫柔之色,且撒嬌地喚道:“文航?”
也許陸文航從來都不曾見過如此楚楚嬌弱的我,他顯然失神了片刻,而後他無奈地應道:“韓夫人就依了她吧,有我在她的身邊照顧,並無大礙。”
尚伊隻得輕笑道:“陸公子還真是寵溺於秦姑娘,凡事都不願忤了秦姑娘的心意。”
她的話音還未曾落地,窗台處便砰然一聲脆響,似是有什麼東西被打翻在地。
循聲望去,隻見窗台上百合花旁邊的水仙盆栽翻落在地,枝蔓盡斷,窗台下的地麵上一片狼藉,而立於窗前的韓子湛則衣袂飄揚,眉目淡然:“韓某魯莽,驚擾了大家,袖端一拂,不經意地打翻了這株水仙盆栽。甫才還鮮綠的枝葉竟因我的過失生生地逝去,生命竟如此脆弱,還真是令人惋惜、感歎。”
“夫君!”尚伊先是疑惑,之後則麵帶調侃之色言道:“還是首次聽到夫君道出如此悲觀的言論,倒有些讓我無可適從了。”
我不由得深深地撼然,不僅為那株於頃刻間逝去的翠綠生命,更為韓子湛似是而非的言論,雖然他看向我的目光依舊生疏,不過其內卻有了一種我能隱約地體會而出的不安和彷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