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凡，你在歐洲很有收獲吧？”餘子萱依靠在那棵矮小的樹上，隨意找了個話題。
    “嗯。”昊凡脫下身上的運動服外套，在地上鋪開：“子萱，坐下吧！”
    餘子萱看著那件昊凡平常最喜歡穿的藍白相間的運動服外套，心中一陣暖·流流過。
    雖然分手了，但是昊凡還是那個平時大大咧咧關鍵時刻極為細心的男人。
    “走了很多地方，也看了很多東西。”昊凡在餘子萱身邊坐下：“你一直想去的愛琴海，我在那裏呆了五天，每天從不同地方不同角度拍攝，拍了一堆的照片。”
    “曾有人形容過，愛琴海正如一個戴著神秘麵紗的美麗女人，她經久不衰的魅力正源自她每天不斷變化著的麵孔，讓你即使不斷不斷地探究卻仍能感到驚喜。我原本是不相信的，但在那幾天，我徹底地被她折服了。那樣純粹無法形容的藍色，我想我一輩子都無法忘記，還有那白色的帆、海麵蕩漾的金色，每天看著同樣的風景卻絲毫不會厭倦，我差點都不想走了。”
    看著昊凡因為回憶而熠熠閃爍的眼睛、神采煥發的麵龐，餘子萱會心一笑。
    “如果她真的是女人，你現在大概已經墜入愛河了吧？”餘子萱笑著調侃昊凡。
    “哈哈，或許真的可能。”昊凡清亮的笑聲帶著毫不掩飾的愉悅，“真想讓你也看看那美麗的景色，我敢打賭你一定賴在那裏不願走了。”
    餘子萱麵前仿佛顯現出那蔚藍澄澈的天、碧藍靜謐的海、清脆鳴叫的海鷗與視線盡頭作為點綴的點點白帆，眼中不禁浮現幾分向往。
    “是啊，真的很想找個機會去看看。”
    “下次我陪……”話說了一半，昊凡突然反應過來，立刻截住了話頭。
    看向餘子萱，發現她仍在出神，昊凡眼中閃過黯然。
    “還去了什麼地方嗎？”餘子萱看了一眼神色古怪的昊凡，眼眸微微一閃，又轉開頭去。
    “還去了很多地方。我更多的是在歐洲的一些中小城市以及鄉下小鎮裏遊蕩，因為我覺得那些所謂的大城市裏人工物質的痕跡過於明顯，已經遮蓋了真正的文化氣息。相反在那些保留了質樸與自然的小市鎮裏我似乎更能找到我想要的靈感。”
    “給我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我去了羅曼•羅蘭的家鄉克拉姆西。那個曆史悠久的小市鎮，當我走在那些狹窄曲折的小巷裏，心裏頓時湧出一股說不出來的激動。”
    “羅曼•羅蘭是我年少時的精神支柱。那個精神的巨人，每次我看著《約翰•克裏斯多夫》或是想到他的生平，就會覺得我自以為的那些無法承受苦痛與不幸根本微如塵土。他說過，世上惟有一個真理：便是忠實於人生，並且熱愛人生。在時間與宇宙的長河裏，如果說那些影響了這個世界的重要人物的人生也不過是天空一閃而逝的流星，那麼我們這些平凡人的短短人生就是一粒肉眼都難以分辨的塵粒，我們所能做的不過是忠實地麵對自己，麵對自己的人生而已，雖然即使隻是這樣也已經很難了。”
    “我不想將自己束縛在由別人的人生所製造出的枷鎖上麵，即使那個人是我的父母。我想要把握好自己的人生，想要忠實自己，卻還是做不到，不然也不會……”失去你。
    昊凡激動的聲音漸漸轉低，最後化為唇邊的一絲無奈與懊悔。
    餘子萱被徹底震撼了，愣愣地看著昊凡，半天沒有說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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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以來，即便在作為情人時，餘子萱和昊凡也默契地不提起自己的生活，同時也不去探聽對方的生活。
    直到那次昊凡衝動地將她帶回家見養父母，餘子萱才知道那麼熱愛生活懂得享受生活的昊凡竟然有著那樣陰霾沾著血的記憶的童年。
    對於即使這樣卻仍保持了開朗性格的昊凡，餘子萱沒有同情，更多的是慶幸，慶幸昊凡是現在的昊凡，而不是被父母的偏激毀了人生的孤獨孩子。
    但餘子萱沒想到，昊凡之所以能形成現在這樣的好性格，究竟經過了多少的鬥爭與矛盾掙紮。那樣如同夢魘一般的記憶，即使被昊凡強行封在了心底，但是卻無法阻止它順著血液悄然滲透進昊凡心髒的每個角落。午夜夢回，昊凡要怎樣拿別人的故事來一遍遍告訴自己，要坦然麵對自己、不要逃避？
    在這一刻，餘子萱深刻地體會到昊凡在猶豫著要不要向她求婚時究竟承受著怎樣的壓力與恐懼。那個一直以來靠自己來走出性格陰暗麵的男人，當麵對那造成自己痛苦之源的實體——婚姻時，即使他再堅強也會無措、也會迷茫。
    “子萱，我曾經想過，要將那段不願回想起的往事和婚姻一起埋葬在記憶裏，一輩子也不去觸及。但是你讓我動搖了，因為你我開始重新審視我自己，也直到這時，我才發現我一直信奉的所謂‘忠實自己的人生’根本就是逃避的借口，我不想讓我父母的悲劇影響我、在我身上重演，所以我逃避婚姻、逃避愛情，以為隻要過得快樂就算是把握好了自己的人生。但是，事實是，隻要我仍在逃避婚姻，那我就沒有真正地對自己忠實、對自己的記憶坦率。”
    “不過，即使明知道是這樣，我還是會想，我隻是個平凡人而已，何必要這樣為難勉強自己呢？所以，我還是放縱了自己，讓自己逃了。在歐洲幾個月，我一邊四處走一邊想我想要的人生究竟是怎樣的，是真的隻要沒有婚姻就能完滿，還是隻是以婚姻為借口去推開一些需要背負的東西。”
    昊凡呼出一口氣，唇邊的笑容夾雜著絲絲苦澀。
    “其實我直到現在也沒有找到答案。但是，子萱，”昊凡直直望進餘子萱的眼睛：“在這次回來的時候，我以為我可以請求你和我一起尋找這個答案。”
    餘子萱的身體一震，不敢置信地看著昊凡。
    “但是我果然還是想得太簡單太幼稚了。像我這樣連自己的人生都搞不清楚的人，又有什麼資格去背負別人的人生？”
    “子萱，你也是這樣想的吧？所以當初才會拒絕了我，才會連結婚都不告訴我……”
    餘子萱語塞，不知道該開口說些什麼。此時的昊凡看來和平時很不一樣，一向快樂明亮的眼睛裏滿是淡淡自嘲，使得這個開朗的大男孩此刻看來正如一個憂傷彷徨的男人，讓餘子萱有些心疼。
    “昊凡，我……”想要開口解釋，卻又不知該如何解釋。總不能說，因為我懷了你的孩子又不想因此拖累你所以嫁給了另一個男人吧？
    對昊凡，餘子萱心中原有的那些因為孩子而一直懷著的歉疚此刻因為昊凡的再次告白而加深了一層。
    餘子萱從未想過她結婚的事實會對昊凡造成傷害。或許，一直以來，真正冷情的人就隻有她吧？
    昊凡略含期待的目光定定望著餘子萱，希望從她那裏哪怕聽到一點能夠令他感到安慰的眷戀。但是等了半天，餘子萱卻仍是沒有說出什麼。
    昊凡的眼中劃過再明顯不過的受傷痕跡。
    “子萱，你不用解釋的，”昊凡站起身來，勉強地笑了笑：“你並沒有錯，隻要你過得幸福就好。”
    餘子萱低著頭沉默了半晌，也扶著樹站了起來。
    “昊凡，其實……”餘子萱開始猶豫要不要告訴昊凡有關孩子的事情，畢竟對於已經被她的自作主張傷害了的昊凡，更多的欺騙意味著更多的傷害吧？
    卻沒想到，話剛開了個頭，餘子萱就落入一個熟悉的懷抱。
    昊凡清爽溫暖的懷抱一如曾經那樣令餘子萱感到舒服安心，餘子萱愣了愣，慢慢抬起手擁住了昊凡的背。
    昊凡的手漸漸收緊，餘子萱將頭搭在昊凡的肩上，隻覺心頭有些酸酸澀澀的難受情緒。
    片刻後，昊凡鬆開了手。
    “這個擁抱就當做正式的分手擁抱吧！”昊凡臉上重新露出餘子萱熟悉的輕鬆笑容：“我們當初說好了要好聚好散的。”
    “嗯。”餘子萱點點頭，卻無論如何笑不出來。
    昊凡，如果有一天你發現了事實的真相，還會這樣笑著麵對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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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說：有親反映最近更得慢了，這一點小拖承認。但那是因為小拖最近實在是很忙，在有時間的時候都有認真地碼字。今天有點時間，所以來二更了，希望親們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