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的不停震動吵醒了睡夢中的李偉宸。李偉宸睜開眼，看了一眼懷中蜷著身子、睡得深沉的林澤洋，眸中是清晰的、混雜著憐惜的柔情。
    動了動身子，抽出放在林澤洋頭下的手臂，李偉宸拿起床頭櫃上的手機走下床。走到浴室中關上門，李偉宸打開手機。
    “有什麼事嗎？”
    “李經理，度假島項目的德方代表馬上就要到了，董事長讓您過來親自接待。”
    “知道了。”李偉宸掛了電話，看了一下手機上的時間：七點一刻。
    打開頂上的蓮蓬頭，任噴薄而出的水肆意衝刷著身體，“嘩嘩”的水聲充斥著耳朵，卻奇跡地令李偉宸複雜沉重的頭腦漸漸冷靜下來。
    在半個月前突然回來找他之後，林澤洋就會時不時地來李偉宸的公寓，每次卻都是晚上來，早上一早就會離開，仿佛二人的關係不是情侶、而是單純的床伴。
    這期間雖然兩個人都沒有說什麼，但這意味著什麼，兩個人都心知肚明。
    以林澤洋的倔強和自尊，這樣主動的低頭，代表的是徹底的認輸，以及徹底的——義無反顧。
    即便明知自己和李偉宸的戀情違背世俗倫理、為世人所不齒，即便明知李偉宸在不久的將來很可能會結婚，即便明知這樣做是斷絕了自己所有的後路，林澤洋仍然選擇了這種近乎屈辱的方式留在了李偉宸身邊。
    想起重逢那晚林澤洋那始終顫抖著的身體、那仿佛要死死抓住最後一絲回憶的決絕，除了配合他無休止地溫存纏綿，李偉宸不知道自己還能對林澤洋說什麼。
    不是沒想過林澤洋可能做出這樣的選擇，但是這樣的林澤洋還是讓李偉宸心疼到近乎窒息。最初那如同初雪般純淨沒有絲毫陰霾的情感，在汙濁的現實泥潭中掙紮這麼多年，唯一不變的卻是那個看似瘦弱的男子不妥協的執著和深情。
    這樣的林澤洋讓李偉宸越加清晰地看清了自己在這段感情中的渺小和自私。
    十幾年的愛戀和掙紮，在李偉宸為了如何既不傷害蘇茜又能繼續他們的戀情而動搖徘徊的時候，林澤洋沒有過一絲猶豫。李偉宸從未想過，他有的這些煩惱顧慮，林澤洋何嚐沒有？
    在這段艱辛的禁忌戀情中，扮演著守護者角色的李偉宸卻原來自始至終都被林澤洋默默的深情寬容地寵溺著。
    被寵到在林澤洋終於被他傷害到精疲力竭、首次萌生猶豫的時候，他竟然連一句挽留的話都沒有。抱著讓林澤洋自己選擇這樣的借口，李偉車再一次徹徹底底地傷害了林澤洋。
    即便是這樣，林澤洋仍然回來了。舍棄了所有自尊，抱著被傷到體無完膚的覺悟，以飛蛾撲火的姿態，再次將整顆心赤裸裸地捧到李偉宸麵前。
    一次次看著林澤洋情欲中滿含絕望的眼神，李偉宸的心就如同被一個細繩狠狠勒住，卻始終無法開口給林澤洋一個承諾。
    李偉宸猛地關掉噴頭。
    抓起一旁的浴袍穿上，李偉宸走到外間的梳洗台前，從鏡子中看著自己滴著水的黑發、棱角分明的臉部線條、霸氣冷漠的五官，恍惚間仿佛看見了那個他最厭惡的人的影子。
    自嘲地勾起嘴角。
    原來不管他怎麼逃避，他身體中流淌的血液終究有一半源自於那個男人。
    又站了一陣，李偉宸打開浴室的門。走回到床邊，卻意外地發現林澤洋已經醒了，正愣愣地坐在床上發呆。
    李偉宸心一軟，走過去拉起被子裹住林澤洋赤裸的身體。
    “怎麼了？這麼坐著不冷嗎？”
    突然聽到李偉宸的聲音，林澤洋竟生生打了個激靈。半晌，才抬起頭看向李偉宸：
    “偉宸，最近我住這裏好嗎？”
    依舊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睛，卻沒有了原來的靈動鮮活，茫然中帶著一絲懇求：“就幾天，等我找到房子就搬出去。”
    李偉宸一愣。
    見李偉宸猶豫，林澤洋眼眸微微一黯，又低下頭去：“如果不方便就算了。”
    “不是不方便，隻是這樣做你家裏不會反對嗎？”林澤洋一直與父母住在一起，怎麼突然說要搬出去？是和家裏吵架了嗎？
    李偉宸看著林澤洋又沉默起來，臉埋在曲起的雙腿上，看不清神色，心忽然一凜。
    難道……？
    李偉宸靜靜看了林澤洋一會兒，拿起一旁的外套：“公司裏有事兒我要趕過去一趟。你好好休息，午餐想辦法解決一下，晚上我回來陪你吃飯。”
    聞言，林澤洋抬起頭來：“我真的可以住在這裏？”
    李偉宸手一頓，看向林澤洋不安中帶著絲期待的眼睛。
    對上李偉宸的視線，林澤洋似乎向後縮了縮。
    “我會小心不讓阿姨發現……”
    李偉宸的心一陣揪痛。
    眼前這個戰戰兢兢、患得患失的林澤洋真的是那個快樂地彈著鋼琴、單純清新的男孩嗎？拋棄了一切自尊回來找他，就是為了讓他看到他現在這副卑微的模樣？
    李偉宸覺得自己是個比李廣運可惡上數百倍的混蛋。
    深吸一口氣，李偉宸幾步走回到床邊坐下，隔著被子擁緊了林澤洋。
    “澤洋，你就住在這裏，不用搬出去。”低沉輕緩的聲音昭示著某種決心。
    林澤洋輕輕一震，不敢置信地抬頭看向李偉宸。
    “我會找機會告訴我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