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魂落異空 第二十八章 最終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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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尖利的驚呼聲在人群中倏地響起,蘇玥琪顧不上眾人投射而來的注視,驚恐地睜大了眸子,死死地瞪視著襲向黑衣男子胸口處的強勁一掌。
耳邊傳來的聲音,令黑衣男子動作一頓,神情有了片刻的恍惚,正因他的一絲猶豫,給了龍澈送走柯雲紀的機會,隻見他抬手一托,借著內力,將柯雲紀穩穩地拋向龍逸所在的位置。
“聖上,小心——”劉公公憂心地呼喊著,同時奔向龍澈。
來不及了……就在眾人一片抽氣聲中,一抹淡藍色的身影翩然出現在劍尖前,形成了最佳的守護盾牌,全數接下了黑衣男子拚盡所剩內力的深厚一掌與致命一劍。
“嗤”的一聲,是利劍不受阻礙地輕易穿透布料和物體所發出的清晰聲,一道沉重的悶響緊湊而來,源自收勢不及的掌力所拍擊而致。
“娘娘——”在眾人看清擋在龍澈身前之人時,最先回過神的蝶衣身子一軟,黯然跪地嘶喊出聲。
像是擔心傷到身後的龍澈,纖細的十指依舊緊緊地握住刺入身體的劍峰,奮力阻止利劍繼續穿透而過。
殷紅液體沿著長劍緩緩滴落,在淡藍色的裙擺上逐漸暈染開來,宛如一朵朵正在盛開的豔麗紅花,慢慢綻放著,那麼的鮮紅欲滴,邪魅無比。
黑衣男子的眼中出現了一瞬間的怔楞,還未從錯殺他人的愕然中恢複,胸口立即遭到龍澈厚實的一掌,身子猶如如斷了線的風箏,不受控製地飛離開去,在空中呈拋物線急速墜落。
愣愣地看著被龍澈一掌擊飛到半空中的身影,蘇玥琪的瞳孔漸漸放大,顫抖著身子,握緊粉拳,在一片“娘娘,快躲開”的驚呼聲中,恍若未聞,隻是仰起光滑的頸子,全神貫注地凝視著飛向自己的黑色身影。
墨——對不起,對不起……錯了,我錯了,我不該逼你……為何,為何要到了現在,才弄明白,其實我……不能失去你啊!就讓我成為你的盾,助你逃走吧!
下唇幾乎快被咬出血來,而一直是握成拳狀的手更是攥得死緊,絲毫沒察覺到尖利的指甲早已劃破掌心,深陷肉中。此時此刻,蘇玥琪心中掛念的,那雙細長的丹鳳眼中所倒映的,都隻剩下那抹黑色身影。她獨自帶著堅定不移的信念,定定地凝視著墜落中的墨。
就在蘇玥琪欲展開雙臂之際,本來快要撞上她的墨,身形悄悄一旋,眨眼間收住了向前飛撲的力道,安全翻落著地,單膝跪地,右手撐在身前,蒙麵黑巾飄然滑落,一大口鮮血再也止不住從口中噴奪而出。
隨著黑巾落下,一張冷峻的麵容完全曝露在眾人麵前,墨的臉色蒼白如紙,一雙深炯的眼睛直視前方的蘇玥琪,被鮮血滋潤過而顯得特別嫣紅的唇,正微微上揚,勾勒出一抹化不開的濃鬱哀傷與不舍。
無數手持利劍的侍衛蜂擁而上,將他重重包圍,身處包圍圈中的墨顯得異常鎮靜,少頃,唇瓣輕輕一動,一絲泛著詭異暗紅的血液立即順著嘴角不斷垂落。
風掠起他額前散落的發絲,遮掩了深藏在眼中來不及傳達的話語,卻擋不住透過發絲,依舊凝視著前方那抹單薄倩影的專注目光,奈何視線開始模糊不清,苦苦支撐了會,眼瞼最終悄然合上,低垂著頭,仿若睡著般,安靜無聲地跪立著。
蘇玥琪心頭一顫,一陣不安從心底騰起,急欲呼出的阻止叫喊卻哽在喉間,目光呆滯地望著對麵再也靜止不動的堅挺身影,煞白著臉,全身僵硬,仿佛在冬季中一頭栽進冰冷的池水裏,一股寒氣驟然衝入心肺,渾身血液急速凍結。
這就是上天所給的回答嗎?嘲笑她的貪婪無知,後知後覺……不,她不要,如果知道當時任性的一句話,會換來如此結果,她無論如何都不會對他說出口。她……不過是氣他的突然轉變,因為不安,而想要從他的行動上衡量出自己在他心中的所屬位置。嗬……多麼可笑的試探啊,竟是以他的性命來作答。假如,假如可以重來……可是,一切都遲了,不是嗎?已經太遲了……
心中脆弱的一角傳來陣陣崩裂聲,蘇玥琪的眼神逐漸變得木然空洞,半晌,她慢慢抬起笨重的雙手,將自己牢牢圈緊,垂首蹲在地上,唇邊漾起一朵悲戚的苦澀笑意。
為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騙子,都是騙子!明明說好永遠陪在她身邊的,這算什麼?為什麼一個個都要離棄她,娘親這樣,爹也這樣,墨也如此,因各種緣由,帶著各自的決定,全都走了,獨留她一人,身側永遠是空空的,隻剩下孤寂相伴……
相對於蘇玥琪獨自一人處在崩潰邊緣中痛苦徘徊的孤單身影,龍澈那邊卻是人群湧動,在場的刺客不是當場斃命,就是毒發身亡,所有的侍衛嚴陣以待,形成了嚴密的保護圈,緊守在龍澈四周。
懷中擁著虛軟的嬌軀,望著失血過多而微微泛白的臉,麵對殷紅的鮮血不受控製地沿著劍身慢慢流出,龍澈的雙手不自覺地收緊,臉色暗沉,眉間緊鎖,唇瓣開了又合,卻始終說不出半個字來。
“明明……說好了……要忘掉,卻辦不到……很可笑吧……”嘴角揚了揚,露出一抹自嘲,柳如絮輕聲笑著。
“別說話,讓太醫幫你診治。”眸光輕閃,雖然龍澈盡量以平靜的語氣說著,而微顫不穩的音調卻透露出他內心的慌亂。
“你知道的,有些話……不說出來,就晚了。”柳如絮對著龍澈勾唇淡淡一笑,仍然動聽的聲音在此刻顯得更加輕柔,飄渺地仿佛會隨時消逝不見。
“不會,會沒事的。”望著柳如絮的眼睛出現了一絲複雜光芒,龍澈抿了抿唇,調轉目光看向太醫,命令道:“竭盡全力醫治!”
“何必呢……你心裏應當清楚的。”瞄了眼在接到聖令後便懸著心幫自己把脈的老太醫,那一臉青白交織的害怕之色,心裏不由得升起一股同情,柳如絮輕咳了數聲,將目光移向因她的話而臉色變得更加暗沉的龍澈。
“娘娘,你不會有事的,蝶衣,蝶衣不要你……離開。”蝶衣撲跪在柳如絮身側,驚慌無助的淚水從她的臉頰滑落,話到最後,已變得哽咽不止。
“傻丫頭……別哭……聚散分離乃人生常事……”頓了頓,柳如絮滿臉疼惜地看著跟在自己身邊有如親人般的蝶衣,今後,自己再也不能照看這個毛毛躁躁的丫頭了,心底遺憾地歎息一聲,視線慢慢轉向龍澈,良久,才繼續說道:“人……難免一死,隻不過……是提前罷了。”
“不要!蝶衣不想聽,娘娘你別再說這些不詳的話了,別再嚇蝶衣啊!”捂著耳朵,蝶衣搖晃著腦袋,朝著柳如絮硬是擠出一絲牽強的笑意,安撫道:“有太醫在,娘娘會好起來的。”
再次被點到名的老太醫,一直提著的心差一點從喉間蹦出,鐵青著臉,任由冷汗從額角滾落,接到龍澈投射而來的詢問目光,小心地吞咽著口水,彎腰退至一旁,對著龍澈據實稟告道:“淑妃娘娘她……全身筋脈俱斷,心肺受傷嚴重……請恕微臣……無回天之術。”
“不會的,娘娘隻是受傷而已,不可能那麼嚴重的!”還未等龍澈開口,蝶衣慌亂地搖頭否決,完全不顧老太醫一臉快氣暈的表情。
“蝶衣……不可無理……我的狀況,我自己……最清楚。”硬是壓下喉間上湧的一陣腥味,柳如絮表情平靜地阻斷蝶衣的話,抬眸看向聽到老太醫的稟報後,徑自抿唇不語的龍澈,柔聲道:“有個請求,請聖上……務必答應。”
龍澈的眼中劃過一絲訝異,隻因柳如絮自入宮以來,從未向他提過任何要求。心下一陣酸楚,帶著愧疚感,沒有半絲猶豫,點頭承諾道:“朕都答應!”
充滿希冀地對上龍澈那雙漆黑的星眸,似在急切找尋什麼,可那雙眼裏除了滿滿的愧意,仍沒有出現她所想要的另一種情感,疲累地閉上眼睛,再慢慢睜開,深吸了口氣,柳如絮一臉認真地說道:“蝶衣的去留……請聖上……允諾由她自己選擇。”
“娘娘,蝶衣不要離開你!”柳如絮的話,令蝶衣更是淚流不止。
感覺到被蝶衣握在手心中的手緊了緊,柳如絮一臉不舍地看了蝶衣一眼,目光劃過立於一旁的柯雲紀,視線最終停留在龍澈的臉上,失去血色的唇瓣動了動,語帶深意道:“雖然……我不是你所愛之人……但我……依然……希望你能得到幸福。”
心葛地一震,身體僵了僵,龍澈眼中光點晃動,神色頓時複雜難辨,直到感受到柳如絮的呼吸變得越顯虛弱飄無,圈抱住她的雙手下意識地更加收緊了些,薄唇微動,像是有什麼話要說,可到了嘴邊,卻隻是反複低喚著她的名字:“如絮……如絮……”
柳如絮艱難地眨了眨眼睛,深情凝望著麵前那張已經看不清五官的臉,嘴角揚了揚,柔柔笑道:“如果……還有下一輩子……希望……你先遇到的人……能是……我……”話音剛落,喉間猛然湧上一波波腥甜,暗自壓製不成功,卻反被嗆到,身子開始大幅度震動,再也忍不住劇烈咳嗽起來。
心中的不安越來越重,蝶衣緊咬下唇,看了眼正輕柔地為柳如絮拍撫背後助她緩解痛楚的龍澈,目光輕輕閃爍了下,滿臉心疼地望著柳如絮因咳嗽不止而不斷溢出鮮血的嘴角,以及那張血色盡退的臉,蝶衣不由得揪緊裙側,恍然想起什麼般,激動道:“娘娘,你不是曾說過,有個出門在外的弟弟嗎?所以,你一定要撐下去,等你弟弟回來與你團聚啊!”
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朦朧之中仿佛聽見蝶衣的話,柳如絮勉強睜開略顯沉重的眼瞼,將渙散的目光努力對視在蝶衣身上,眉間掠上濃濃的憂鬱,語氣夾雜著思念與苦楚,唇顫了顫,斷斷續續地低喃著兩個字:“弟弟……”
他在外麵過得還好嗎?雖然自己不期望能得到他的諒解,可是,如果還能見上一麵的話,那該多好……還有,那遠在家鄉的爹爹,他的身體,可還強健與否?
當初不顧他們的勸解與阻止,毅然決定跟隨龍澈進宮時,爹爹一臉痛惜地歎息,弟弟憤然拂袖離開家中,那日的情景,至今仍鮮活地浮現於腦中。
可到了最後,她所堅守的愛情,卻隻是鏡花水月,她不過是一個可笑的替身,一個神似又可有可無的替身。這是命運的捉弄嗎?還是老天爺在嘲諷她自私地隻為了抓住這份虛無縹緲的愛情,而拋棄兩位至親之人的處罰嗎?
或許,她該怨他,恨他,偏偏她做不到,因為她心裏清楚,愛情不是強求就可以得到的。可是,每次一看到他注視著上官璃的深情目光,心便會刺痛不已。愛一個人需要極大的勇氣和心力,恨一個人更甚,她所投注的愛已經太深、太沉,再也扛起任何的恨,也無力去怨,隻因,這一切都是自己的抉擇。
如果,如果可以重新選擇,自己還會義無反顧地愛著他嗎?這個答案,也許隻有自己的心才知道吧……
柳如絮無力地扯了扯嘴角,對著漸漸明亮開來的天空,淺淺笑著,帶著解脫的安詳神色,兩扇猶如蝴蝶羽翅般的瑩黑睫毛,靜靜合上,蓋住了那雙清透的眼瞳,那隻被鮮血染紅的手,也悄然從蝶衣掌中無力地垂下。
“娘娘——”悲鳴聲蕩起,伴隨著陣陣淒厲的哀痛呼喚,卻再也無法喚醒陷入永遠沉眠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