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4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5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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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戎子手在穀梁米肩上一按,身體彈了起來,子彈般掠出門去。他此時腿上的傷好了大半,除了慢步走的時候有些瘸拐,彈跳時蹬點自如,隻是得忍著撕扯的痛。
    幾個起躍奔至走廊那頭,正好將從廁所衝出的一個黑影截在走廊邊、靠圍牆的小壩裏。
    月色如洗,映清了對方。
    那是一個頭發淩亂的高挑男子,沾血的亂發遮了大半麵容,隻隱約可見俊朗輪廓,月光下猩紅的眼睛泛著光。它衣不蔽體,僅有幾塊破布爛縷垂掛在身上。一身筋肉隆起,肌理分明。死灰似的慘白的皮膚上,沾染著淋淋黑紅血跡,還有一些新鮮的液體順著手腳下淌。
    而被它右臂緊緊扣在懷裏的,是還在呻吟著的瑩瑩。
    與那日的蔡致一樣,瑩瑩的腹部破了一個大口,腸體髒器垂了大半出來,沿著男子的手臂吊在半空中,往下湧著血。然而她卻還無比痛苦地活著,蒙了灰的眼睛望著抓著自己這人的臉,被血濡濕的唇上下開合著,發出黏糊的呻吟。
    戎子臉色已然黑冷,掩不住眸中驚異之色。
    是喪屍!
    難道這就是季逸林?!
    它沒有走?!還是走了以後再次進來?!
    怎麼會藏在這裏?!
    戎子的手發起抖來,呼吸加重,說不出是緊張還是憤怒,抑或其他。
    季逸林,這個名字黑雲般聚頂不散這麼多日,噩夢般揮之不去這麼多日,今天終於現出真麵目來!
    然而情況容不得他多想多激動,以上種種也不過在腦中一瞬而過,就著衝上截住對方的勢頭,他抬手化出降魔杵,直衝對方頭顱逼去。
    那喪屍停住向外衝的步子,身形一晃轉身避了開去,刷刷退出幾步。
    戎子還要再逼,突然聽得瑩瑩虛弱地一聲低喚。
    那一聲喚後,對方突然將瑩瑩小小的身體丟在地上,俯身扣住了她的脖子。
    見它右手尖利的指甲卡在瑩瑩脖上,戎子頓時不敢再上前一步,隻喝道,“放開她!”
    那喪屍像沒聽見一般,隻低著頭看向瑩瑩血淚模糊的小花臉蛋,喉嚨裏發出嘲嘲低吼。
    “老師……”瑩瑩淚蒙蒙的大眼睛朝著上方,小嘴開合著呻吟出聲。
    她無力地抬起手向著上方,向著那張曾經的老師的臉抓摸著,卻因為手臂短小無力而觸碰不到。
    “……老師……瑩瑩痛……”她又低低地痛苦地喚了一聲,血從嘴裏湧出來,小手還是吃力地向上抓著。
    接下來的一幕讓戎子瞪大了眼睛。那喪屍突然將手掌上移覆住了瑩瑩的臉,然後——扣住她的腦袋,一抽,生生扯斷了頭顱!
    血液在空中噴出道黑紅的弧線,伴隨著女人淒厲的尖叫聲。
    那喪屍抓著瑩瑩大睜著血紅紅雙眼的腦袋直起身來,看向戎子,以及他身後聽見聲音跟著跑出的眾人。
    尖叫聲出自堯淺倩,她儼然已被這不能承受的一幕刺激得幾乎石化,雙手抓著頭,嘴巴大開。那最初的一聲之後,大張的嘴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隻能作啊啊的空音,往日素淨淨一張臉蛋扭曲得不成人形。
    那後頭出來的所有人都是臉色青白,被這血腥場麵驚得連尖叫都不能。
    站在最前頭的隨便,更是手足冰冷,全身的血氣都被吸走一般,幾乎動彈不得。
    那些不斷地想像又不斷地阻止自己想像的、那個人殺人吃人的畫麵,如今真真實實地出現在眼前,竟恍若驚雷當頭,劈得他連站都站立不穩。
    那隻曾經是季逸林的喪屍卻不管眾人的震驚,丟下手裏瑩瑩的頭顱,喉嚨裏咕噥出模糊不清的低吼,無表情地掃了眾人一眼,轉身就往圍牆那裏竄。
    戎子一揚手降魔杵揮出,擦著對方的臉釘入牆體,再次截了對方勢頭。接著咬指化血為石彈出一張霹靂符。
    符咒在半空中炸裂開來,煙塵四起,然而四起煙塵中突地竄出黑影來,那喪屍竟迎著霹靂符的方向撲了上來,眨眼之間撲至戎子身前,一爪衝他揮下。戎子迅速沉身,後退一步避了開來。
    他二者近距離纏鬥不清,戎子降魔杵不在手中,隻能靠拳腳防備,那喪屍速度極快,幾步緊逼,眼看著要一爪扣住戎子的喉嚨,這次戎子居然不躲不讓任它扣住。接著見它張開獠牙猙獰的血盆大口——卻是突然一聲嘶吼。
    被倒著召回的降魔杵在它扣住戎子的那一刹那間,深深地紮入了它的背部,金光登時泛起,在它背上撕扯出一條大口,並迅速如同崩裂的蛋殼一般向四周蔓延。
    它仰頭發出嗷嗷的叫聲,不知道是不是突然感覺到痛意,抑或意識到這東西對自己的巨大創傷。嚎叫間不過數秒,降魔杵已將他後背至前胸蝕出一個通透的大洞。
    它甩手將戎子丟了出去,後頭的穀梁米忙撲上去去接,正好砸個滿懷。
    接著它將右臂伸到後頭,抓住降魔杵柄,猛地扯了出來,丟在地上。
    無情感波動的紅色眸子看著戎子與穀梁米的方向,它喉嚨裏發出更為大聲的嘲嘲咕噥聲,踏著血一步一步走向他二人。
    穀梁米揚手化出幾道水刃,都被它避了開來,嘲地再次低吼一聲,猛竄到他二人近前。
    它揮爪欲抓下,卻突然又急急歪頭——
    “砰!”
    躲閃得並不算及時,藍光從它耳畔側過,餘波擦破它半邊臉頰,血登時湧出來,破開的臉洞裏隱約可見牙關。
    它抬起頭看向幾步外雙手持槍的隨便。隨便的眼睛赤紅紅血絲一片,手卻無比堅定地舉著,向著它的方向。
    “砰!砰!砰!”又是接連著好幾槍,槍槍對準了頭顱。卻敵不過它的速度。它甩下戎子與穀梁米二人,轉向隨便撲了過去。迎著藍光左右閃躲,不過眨眼竄至隨便近前,一揮右爪,打掉了槍,接著身子一撲將隨便按倒在地。
    它將隨便壓在身下,淋漓的血肉隨著它的動作從它胸口的大洞掉落在隨便胸前,隨便喘著氣將膝蓋往上一頂,卻被它右手抓住扣按下。隨便接著掄起拳頭猛一拳揮去,這次卻絲毫不受阻礙,直直把它的腦袋擊歪至一邊——
    隨便這才發現,它的左臂左手自始至終都沒有動彈過,僵硬地垂在身側,似乎是那日爆炸被壓時就已斷折。
    隨便又是一拳過去,擊得自己也是一手黑色的血液,對方卻毫不還手,被打得扭曲的臉默默回轉來,赤紅的眼睛定定地看著隨便。
    隨便咬牙切齒還要再補一拳。突然聽得身旁女孩子驚恐又憤怒的尖叫,“啊啊啊啊!!”
    槍聲猛然響起。
    蔡雅手裏抓著她那隻隨便親手給她挑的槍,也許是由剛才一幕回想起自己哥哥死去那夜,已經完全地陷入混亂癲狂的狀態。也不顧隨便還被壓在那裏,抓著槍就衝他們一陣亂打過去。
    “砰砰砰砰砰!!!”
    這時候那喪屍卻反應最快,身子一沉將隨便完全擋在下頭,那幾顆子彈盡數打入它體內。待蔡雅子彈耗盡、抓著空槍一邊啪啪亂按著一邊繼續瘋狂地尖叫著的時候,它翻身躍起,一把扼住了蔡雅的喉嚨,將她拖曳至胸前。
    “噶,噶……咳……”蔡雅抓著它那隻筋肉隆起的手掙紮著,發出痛苦的叫喊,臉蛋憋得通紅。
    隨便就地一滾抓住自己的槍跳起來,對準它。
    “放開她!”他喝道。
    那喪屍沉默地看著他,扣住蔡雅的手沒有鬆開,卻也沒有掐下去,隻抓著她連連後退,直至圍牆邊。
    “放開她!!”隨便啞聲又吼了一句。
    這次那喪屍竟依言放開了。
    隨便手下扳機立刻扣動,藍光直衝它腦袋射去,它卻在放開蔡雅的同時身子向上一彈躍上圍牆。
    一溜的藍光炸裂在它身後,所有人隻來得及看見最後一道光在它喉口破出個大洞,它身子被那一擊衝得向後一沉,瞬間跌出結界,沒入外頭堆積的喪屍群裏,被那些抓撓著的血手血爪拉扯進去。
    隱約血花濺起,肢體散亂。
    ……
    持槍的手久久維持著舉起的造型,隨便站在原地雕塑般望著圍牆那方向立了好一會兒,終於手無力地垂下了。
    他似一瞬間蒼老了數十歲,麵容蒼白憔悴,腳步搖晃著上前,扶起還在嗆咳的蔡雅,問,“沒事吧?”
    蔡雅捂著脖子搖了搖頭,抬頭剛要說話,就見一個人影壓了過來。
    堯淺倩顫顫巍巍走近他們,發抖的雙手掐住隨便的胳膊,聲音也顫著,“……剛才那個……為什麼長得那麼像季老師……”
    隨便沉默了。
    蔡雅的眼睛睜大。
    “……是季老師對不對?”
    “……”
    堯淺倩紅著眼睛抓住他拚命搖著,“啊?是不是?是不是?說啊!你回答我啊!說啊!說啊!!”
    “……是。”
    “……他沒有死是不是?你沒有殺他,是不是?”
    “是。”
    “啪!”
    一個巴掌。接著是第二個巴掌,第三個巴掌,第四個。
    所有人都被他二人的對話內容驚住,四下裏死寂一片,隻能聽見清脆的巴掌聲,在月下回響。
    隨便沉默著任她一個又一個巴掌打下,哭喊,抓踢,甚至掐住他的脖子狠狠咬他的肩頭。
    所有人看向隨便的眼神,都在這一瞬間,變了色。
    “戎戎……”隻有穀梁米發現懷裏護住的那人臉色一點未變,低聲驚問,“你……難道早就知道?”
    戎子搖搖頭,又點點頭,“不算早,但我知道。”
    “他也不曾想結果會是這樣,”他低歎口氣道,“他也不想……”
    言罷,他撐著穀梁米的肩起身,走到那二人麵前去,攔住了堯淺倩掐打的手,“夠了,堯老師,冷靜些!”
    堯淺倩完全置若罔聞,拚命要掙脫他的手去撕打隨便。那周圍的人都立在原地,神色古怪地看著隨便,沒有一人上去幫戎子拉開她。
    “堯老師……”隻有穀梁米跟上來勸。
    他們四人在糾纏間,突然爆頭在一邊叫了句,“喂!都等等!你們看那結界怎麼回事?!”
    眾人都抬起頭來看向圍牆外的結界,隻見那一直穩定、不可視的結界,此時泛起了粼粼的波光,卻是光亮越來越淡,熒熒似水花波動。
    戎子臉色一沉。這結界原由季逸林留下的法器撐起,現今季逸林徹徹底底“死”了,難道……
    他暗叫聲不好,撇下眾人往校門那邊跑去。到了近前一開,果然掠影劍影化的劍身隱隱約約,影子漸漸透明,竟是要消散的跡象。
    他急急上前一步伸手,剛好接住那掉落下來的劍柄。劍身已完全消失,空餘毫無生氣的柄頭。
    原本似銅牆鐵打的結界瞬間如大廈傾塌,他隻來得及足下一蹬向後退開數步,那門已被一直堆積擁堵在門外的喪屍擠了開來。
    他迅速摸出一張雲破天驚符,降魔杵往左臂上一劃,沾血射出,火光瞬起燃了一片,堵住大門。然而更多的喪屍從圍牆外被擠入。大多數還處在迷糊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跌進來的狀態,少部分卻是已經反應過來,嗷嗷叫著往裏跳竄。
    “怎麼回事?!”跑在後麵的穀梁米的聲音響起。
    “你們撐著!”戎子迅速叮囑一句。就地盤腿一坐,降魔杵往胸間一劃,血液噴濺,接著沾血就地畫出符陣。
    身後槍聲、水刃聲、孩子們的哭叫聲、肉體撞擊聲、嗷嗷號叫聲,混雜一團,他卻隻是屏氣凝神,口中快速起咒。
    數十秒後,但聽得他口中一聲大喝,“起!”
    金光自符陣中泛出,結界又起。那些還在牆外頭往裏翻的頓時被再次彈了回去。
    然而牆裏已經跑進數十上百隻喪屍,在校園裏四下奔跑竄動著,與人們鬥成一團。
    卻有幾個孩子跑得慢,此時還在院子那頭靠辦公樓出口的地方,離戎子穀梁米隨便他們遠。已經被靠那邊的圍牆外翻進來的喪屍們追上。
    “嗚啊啊——”一個孩子跑得太急,左腳右腳互相一絆,摔倒在地,正被後頭一隻喪屍撲個正著,張口要咬,“嗷——”
    卻是堯淺倩撲上來使勁將它推開了。
    那喪屍往邊上栽了一下,回轉頭撲向堯淺倩,與她廝打在了一起。後者看似柔弱的身子卻似護住小雞的母雞一般充滿了狠勁,二者翻來滾去掙紮良久,那喪屍突然頭一歪被人打翻在地——
    單手抓著根板凳的江黎大喘著氣,鏡片上模糊一片,他最後一個從樓裏出來,臨時抓了根板凳防身。
    打了那隻喪屍,他卻比堯淺倩還要怕,抖著手丟了板凳,抓起堯淺倩的手臂,又去催那孩子,“快走!”
    另一邊,爆頭、校工張師傅、蔡雅和賴老板,動槍的動槍,操鐵鏟的操鐵鏟,勉強自衛,把擁上來的喪屍一一打退了,又去幫著隨便和穀梁米護著那些孩子。
    眾人都跌跌撞撞聚集在院子中央。那些喪屍數量有限,十餘分鍾後被滅了個幹淨,都橫屍在院子裏,破碎的腦組織溢了一地。所幸的是大家都還站在那裏,沒有一個躺到裏頭去。
    所有的人都立在那裏喘著氣,互相狼狽地看看。
    戎子收了已經殺得血淋淋的降魔杵,看看大家,“都沒事吧?”
    眾人都搖搖頭。
    “這個結界我最多隻能支持十幾個小時……”戎子低喘道,突然又問,“今天幾號?三十號?”
    “過了今晚就是三十一了。”穀梁米道。
    戎子沉吟一會兒,“……事已至此,不如我們現在就走!”
    “?”穀梁米看向他。
    “反正食物與水都已經耗盡,與其等後天早上大家筋疲力盡時再走,還不如現在就去接應點,到那以後再築結界不遲!”
    穀梁米啊了一聲,想了想點點頭,“我支持你。”又看向眾人。
    “我不要再待在這裏了。”蔡雅抱著雙臂輕顫著身子說著。
    剩下的眾人都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那就回去收拾東西,走!”戎子一錘定音,又看向隨便,道,“按原計劃來。”
    隨便沉默著點了點頭。
    眾人便一起回樓上收拾行李,不多時都收好跑下來。隨便已經在下頭用破棚布、枕頭和衣服紮好了一個假人,往升旗台上的旗杆上捆了,正就著旗繩往上拉。
    “都準備好了沒有?”戎子問,“上車去!”
    隨便的郵車是十一座型的麵包車。把裏頭原有的筐子箱子一類的雜物全給丟出去以後,空間還算大。九個還幸存的孩子都先被送了進去,立馬坐滿大半車廂,接著又是穀梁米、張師傅、江黎、蔡雅、賴老板、爆頭等幾個塊頭稍微大些的。重重疊疊地坐好了。堯淺倩卻一直沒上來。
    “怎麼了?”戎子看著靜靜站在車前的她。
    “你們是想用假人當誘餌。”她看著正往旗杆上升的那隻假人道。
    “差不多是這樣,”戎子不耐煩道,“別廢話了,上車。”
    “那‘人’不會動也不會叫,它們不會相信的。”堯淺倩卻不動身,隻繼續說著。
    “我會用符將它動起來。”戎子邊道邊來拉她,卻突然發現,自己手心全是血。
    他驚疑地看著堯淺倩,後者默默地拉起袖子,露出往外冒著黑水的一道血肉模糊的傷口。
    碗口大的一個坑。那是剛才她為護那個孩子、與喪屍纏鬥時被咬上的。
    “真人效果會更好。”她低低地說著,眼角滲著淚,目光卻堅定不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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