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過了多久，時間仿佛停止住了，身體漸漸冰冷如死屍一般。我環抱住未脫去的身體，卻發現自己正不由自主的顫抖著。
    外頭的戰火應該平息了吧？
    我伸出僵硬的手指，關起衝刷身體的水柱。浴室刹時寧靜無聲，隻剩下沿著發絲滑落的水滴，敲擊著心頭的寒冷。
    “我對於這個家，是什麼樣的存在呢？”我拍著已無知覺的臉，憔悴的問自己。讓身體靠在牆角然後慢慢地滑至地麵，一股無力感猛然湧上，不斷吭蝕心裏每塊不夠堅強的地方。
    我閉上眼睛，讓自己沉迷於黑暗，也許這才是我真正該歸屬的地方，不需要在意那些太光亮、閃耀的事，突然希望自己停留在這一刻，不必再睜開眼，不必再用虛偽的表情活著。
    然而，我不實的願望輕易被打碎了，門外忽然傳來撞擊的聲音，其中夾雜了斷斷續續的呻吟聲，淒楚的哭聲讓恐懼刹時爬上她的眼瞳，我立刻站了起來，扭開了浴室門把。
    泊泊的血灑落一地，如燦爛的紅花四處招展。
    母親臥倒在門前，哭泣的聲音隨胸膛起伏不定，雙手不知被什麼東西劃傷了，隻見緋色的痕跡從雙手蔓延至全身，米白色的衣服此時近乎深紅。
    我立即扶起她，想要仔細的觀察傷口而她卻在我耳邊低喊著，一句句刺痛心扉的話語。
    “他不要這個家了……”
    “他去找那個女人了……”
    “他甩開了我，放棄了我，丟下了這一切……”
    “他……”
    她張開口卻無發在說下去，眼淚如絲爬滿了整張臉，糾結成網，滴落成霜。
    “母親，我先送您去醫院。”一種心痛的感覺侵上心頭，我不安的看著母親，看著她隨時會崩潰的情緒，而她卻使勁的對我搖著頭，我隻能無奈的輕輕放下她。
    “那至少先讓我幫您包紮。”她對我說的話沒有反應，雙眼緊閉的似乎想止住哭聲，但緊蹙的眉宇卻讓自己看起來更為狼狽。
    我穩住顫抖的腳，一步步往客廳走去，拚命想忽略那一路沿至浴室的血跡，妖豔的顏色正大肆地對我的視覺挑釁著。
    風不斷拍打未關上的門，雨浸入那未被保護的地毯，殘破淩亂的碎片漫天飛舞在白色的大理石上，原是盛滿佳肴的餐盤如今隻剩下不完整的醜態，而裏麵的食物則是四處飛濺於地，紗窗像是被人硬扯下來，皺成一團的被遺棄在角落，上麵還沾了些紅點，原本稱不上溫馨的客廳如今更是宛如地獄。
    這就是我的家，我終於謊言的家。
    看著眼前的景物我不禁莞爾，頓時什麼悲傷的心情都沒有了，這一切總會來的，我很久以前就這麼告訴自己，現在隻不過是應驗我當初的想象。
    殘破的，是那支離的心。
    我拿了藥箱回到浴室，先幫母親洗去染血的雙手，看見一到四公分左右的傷口和大大小小的擦傷與淤青，我為她消毒過後便細心的上了藥，途中她除了偶爾沒有忍住的呻吟脫口而出外，就一直閉著眼睛沒有看我。
    沉默在這空間裏發酵，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我停下手邊的工作，才發現母親不知何時睡著，未幹的淚痕依舊橫掛在臉上，原本看不出歲月的麵容突然蒼老了許多，我順了順她淩亂的發絲，然後輕輕地抱起她。
    十五歲的孩子要有多大的力氣才能抱起一個成年的女人？
    我並不知道自己哪來那麼大的力氣，隻覺得母親的身體好輕，仿佛是個沒有重量的空殼，我一邊小心翼翼的護著母親一邊開了房間的門，寒冷的氣息刹那間往我的方向襲來。
    這或許是這棟屋子最整齊的房間，幹淨的連一絲人的氣息都沒有，很沉重的壓力盤踞在此，防衛者每個想要闖入的不速之客。
    把母親放在柔軟的雙人床上，仔細的拉上被子，便退後了一步，讓月光從窗間灑落在她的臉，看著此時的睡臉，這樣的景象不知為什麼觸動我的心。
    我從不覺得自己是個堅強的小孩，但隻能告訴自己不可懦弱，否則，下一秒不知哪處的攻擊就會將自己打個體無完膚，最後死無葬身之地。
    靜靜的佇立一會兒，我退出了房門外，先環視了周遭後歎了一口氣，拿起了清掃用具便開整理淩亂的家園，平時早晨都會有傭人來家中打掃，到了傍晚準備好晚餐才會離去，以至於一直沒有人發現夜裏的家是如此黑暗，而我總會在戰爭結束後出來收拾殘局，好讓這個家保持如外人口中的美滿幸福。
    等我打理好一切時，鍾裏的長針已經走到了三點的位置，全身無力的我隻能倒在沙發上無法動彈，讓沉重的眼皮合上，不去管任何事，直到早晨女傭人來把我搖醒，再次度過平凡的一天。
    然而越想要平凡卻總會帶來意外的驚喜。在我叮嚀女傭人不要打擾我母親後就出門了，卻不知一切正慢慢在改變。
    原來那場雨，還沒有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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