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第一節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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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烏西墜,殘陽如血。正是倦鳥歸林的時候。
    一條崎嶇蜿蜒的山間小路。
    路旁的一位打青草的鄉下後生正汗流浹背的忙活著手裏的活計。離他三四丈遠的地方,是一對高柄砦筐,一根挑筐的桑木扁擔隨意的丟在一邊。後生的身子四周是十來堆割下來的青草。此時的後生正熟練的把割下來散落著的青草一堆堆聚攏起來,一抱抱地裝進砦筐裏。裝滿一筐之後,後生直起腰來,抹了一把頭上流下來的汗水。
    這個時候,從不遠處的山道拐角處,歪歪扭扭地走過來一個敞腹露懷的日本兵,手裏攥著一個酒瓶子,一邊歪歪斜斜地走著,一邊還時不時地仰脖灌上兩口。日本兵的身後,緊跟著一個牽著一頭瘦驢的鄉村老漢。老漢大概五十多歲,肩上背著一把鋤頭;驢背上馱著那個日本兵的大槍和背囊。人和驢都亦步亦趨、戰戰兢兢的跟著那個日本兵。
    打草的後生看了那個醉醺醺的日本兵一眼,若無其事的轉身蹲下來,繼續拾掇著剩下的草堆,隻是幹活的節奏卻明顯的慢了下來。
    那個日本兵唱著不著調的小曲,踉蹌的腳步越走越近。直到那個打草的後生聞到了刺鼻的酒氣,後生忽然抱著一大抱的青草站了起來,徑直走向裝草的筐。
    對於倏然出現的人影,那個醉醺醺的家夥一愣,待看清從身旁走過的隻是一位勤苦勞作的鄉下百姓的時候——
    “巴嘎!”那個家夥惡聲惡氣的罵了一句,同時惡狠狠地瞪了那後生一眼,這才搖搖晃晃地轉身,邁開羅圈腿,繼續踉蹌著前行。
    那家夥剛轉過身去,滿臉陪笑的後生忽然雙臂一張,懷中抱著的青草立刻紛紛散落在地。青草散盡,後生的右手中赫然多了一把彎月形的鐮刀!
    手持鐮刀的後生緊走兩步,竄到那個日本兵的身後,左臂舒身,一隻岔開五指的大手直接就從那家夥的頭頂兜過去,一把就摳住那家夥的下巴,用力往上一扳;同時右膝抬起,在那家夥後腰一頂,右腳就勢向下一蹬,正好踩在那日本兵的腿彎處,被整治的仰麵朝天的家夥猛然間失去重心,本來就矮墩墩的身體“撲通”一下就跪在地上!
    在那家夥的膝蓋落地之前,隻見後生右手中的那把彎月形鐮刀向前一揮,向後一帶!隨著一道寒光閃過,就聽“嗤啦”一響,緊接著就是“噗”的一聲,一股黑紅的血箭,從那日本兵的咽喉部位激射而出!
    略通外科常識的人都知道:當人的頸動脈、喉氣管被同時切斷以後,由於氣管的連續性被斷開,此時不可能發出叫聲;而肺部氧氣的瞬間流逝和肌體瞬時的大量失血,會在15秒鍾內造成肌體功能的喪失。所以,那後生憑借著嫻熟的動作,偷襲日本兵的整個過程前後隻不過最多用了半分鍾而已!
    後生放開那個東洋倭瓜漸漸軟癱下來的身子,衝那位早已嚇呆的老漢展顏一笑:“嘿嘿!大叔,您受驚了!”說完也不管那個老漢做出什麼樣的反應,徑自走到那頭瘦驢前,開始利索地翻騰驢背上馱著的東西。
    “好。。。好漢。。。”
    後生頭也不回地衝那老漢擺擺手:“我叫彎月!”
    短短四個字,語調也不高,可就這麼輕描淡寫的一出口——“咕咚”一聲,身後的老漢再也經受不住這一連串的刺激,終於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彎月!!!——難道這就是傳說中那個單憑一把鐮刀,專割東洋人喉嚨的無影殺手?
    癱坐在地上的老漢眼睛瞪得像銅鈴!他實在無法相信眼前這個笑嗬嗬的年輕後生就是被東洋人懸賞一萬袁大頭的頭號通緝犯!在人們的想象中,彎月是靠著喝東洋人的鮮血活著的!彎月的樣貌,就應該是鋸齒獠牙、青麵紅須的追命鬼!可眼前這後生。。。看年齡還不如自己的兒子大呢;而且這心慈麵軟、笑眯眯的樣子哪像個索命的閻羅啊?
    盡管身旁五尺處的地上,那個東洋人尚未死絕的屍體還在蠕動、抽搐著散發出一股股惡心的血腥味,可這趕驢的老漢還是一廂情願的希望自己是在夢裏!
    “日他個舅子的!等了這半天,就等來個送信的郵差!”那邊的後生從驢背上翻弄了半天,卻隻從那日本兵的行囊中翻攮出一捆捆的信件,不禁有些失望。後生緊鎖和眉頭看看手上的信函,又瞟了一眼兀自癱坐在地上發呆的老漢,忽然眼睛一亮,立時滿臉堆笑——
    “嘿嘿!大叔啊,緩過勁兒來沒?想起我是誰沒有?”
    趕毛驢的老漢對第一個問題地反應是忙不迭地點頭,第二個問題卻讓老頭感到一陣陣的迷糊。老頭心說我根本就不認識你,更沒見過你,想不想的起這話從何說起啊?不對呀——老頭迷糊了——自己雖說沒見過彎月本人,可是“彎月”這兩個字卻對平西一帶的人來說,簡直就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就連婆娘哄孩子時都會說“再啼哭彎月就來啦”,那孩子立馬就不敢再鬧了!因此老漢也隻能再次點頭——名人嘛!當然想的起來了!
    彎月滿意地點點頭:“那您知不知道日本人對我的通緝賞銀是多少?”
    “‘提供準確行蹤者,賞大洋三千;活捉綁縛到憲兵司令部,賞大洋一萬。。。’”
    “嗬嗬!”後生冷笑:“看來誰都喜歡這袁大頭啊!記得還真挺清楚。。。”
    “好漢別誤會!”老漢忽然覺得這後生的話裏帶出了殺氣,趕緊亂擺著雙手澄清自己:“我都這把年紀了,可不是貪圖那麼多的賞銀——村長天天敲著鑼,滿村子轉著喊三遍——就連三歲的孩童都會記得的呀!”
    “您別膽兒小,我可沒有記恨你的意思!”後生一本正經的說道,“日本人打賞的賞銀,也都是從咱們中國人手裏搶去的錢——都是咱自己的!隻要你有本事、夠膽量,你就盡管去拿!”
    老漢糊塗了:這話什麼意思啊?
    後生緊盯著一臉迷茫的老漢,說道:“我想讓你去婁亭鎮日本人的警備司令部,就把剛才這事兒原原本本地報告給日本人,你敢不敢?”
    老漢一愣,隨即現出一臉的絕望,衝著那後生又是磕頭又是哀號:“好漢,你。。。你還是殺了我吧。。。嗚嗚。。。隻是可憐我那八十的老母、還有那未成家的孩子啊。。。”
    “我什麼時候說要殺你了?”後生焦躁起來,語氣十分的不耐煩:“你給我打住!別號喪啦!”
    老漢聞言哆嗦了一下,立刻住聲。
    後生耐著性子,指著地上那個日本兵的屍體繼續說道:“剛才我宰這個日本倭瓜的時候,你可是看得真真切切!回頭你到了東洋人的警備司令部,你就如實地說,什麼也不要隱瞞——你說你老哆嗦什麼呀?我又不是叫你去騙日本人,你就實話實說怕什麼呀?”
    老漢心說你這不唬人嗎?哪個凶手願意讓人把自己的行蹤說出去啊?人家日本人現在聽見“彎月”兩個字就恨得牙根癢癢,你卻生怕人家不知道你!你這不是有病,就是在試探我——老漢這麼一想,渾身上下又哆嗦起來,上牙碰著下齒,“嘚、嘚”直響。
    後生看他那戰戰兢兢的樣子,歪著頭想了一下,隨口問道:“你是哪個村的?”
    “就。。。就是前頭。。。”老漢抬手指了指,“前頭東峪口的。”
    “哦!”後生站在路邊,前後看了看,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之色,說道:“我聽說駐紮在婁亭鎮的日本人最近立了一條規矩:一旦再有日軍士兵被殺而又查不出凶手的話,那就讓離著凶殺現場最近的村子承擔一切後果——你聽說過這規矩嗎?”
    剛剛有些鎮靜下來的老漢聽後生這麼一說,冷汗立馬就下來了!這一帶的百姓都知道這條規定!挨千刀的小日本兒,他們沒本事去抓凶手,卻讓中國的百姓給他們抵命,而且每回都是一賠二!根本就是不拿中國的老百姓當人啊!
    後生繼續說道:“這地界兒。。。應該是屬於你們東峪口的吧?”老漢機械地點點頭。
    “那就成!”後生轉身把那日本兵的大槍背在肩上,然後彎腰解那具日軍屍體上的腰帶——腰帶上還有三個子彈盒呢。那趕驢的老漢還豎著耳朵聽他的下文呢,後生卻隻顧忙自己的,好像不打算理他了。
    “好漢,您。。。您的意思是。。。。”
    後生麻利的收拾好一切,這才抬起頭:“這你還不明白的話,那你可就白活這麼大歲數了!是讓你們村子出兩條無辜的性命去給這該死的日本畜生抵命,還是去向日本人如實地報告,你自己權衡一下吧!”說完挑起自己的扁擔,扔下瞠目結舌的老漢,甩步鑽進路邊的林子裏,很快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此時趕毛驢的老漢心裏到坦然了:隻要你本人不追究,別人正巴不得撇清自己呢。看著後生的身影在林中消失,老漢一骨碌爬起來,拽著毛驢的韁繩,撒腿就往婁亭鎮的方向跑——太陽就要落山了,得趕緊去跟日本人把事情說清楚,好洗脫自己。
    待到趕毛驢的老漢和他的毛驢在山路的盡頭消失之後,那後生驀然從林子邊上的一棵大樹上溜下來,衝著老漢消失的方向咧嘴一笑,然後才從樹後挑起扁擔,重新跨過山路,向相反的方向疾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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