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天地旋轉，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伸手揉揉長至脖頸的碎發，漸漸抬頭露出一張猙獰中還認得出清秀的臉。
    一隻骨節修長的手伸到了這張臉前：“喂，摔疼了吧，就說高架單杠不是你們女孩子玩的，去練練柔韌體操還差不多。”
    “你是在嘲笑我嗎？！讓我這個正統的劍道傳人去學那種女孩子家家的軟不拉幾有氣無力的東西！”女孩子繞過男孩子的手，像條魚似的騰地躍起。
    男孩子笑笑：“根本就是個女孩子家家……”
    ……
    “……很慢啊……”卷發少女微側玲瓏臉龐纖細的手指不耐地點著腮，“叔叔這次該不會將她鎖起來了吧……”
    “鎖起來……？”少年的一根很漂亮的眉毛抖了抖，她過著什麼樣的日子啊？
    “是啊，有門禁的，通常門禁時間對她有沒有作用，叔叔隻好上鎖。”少女很認真地解說。
    少年還是不太明白，仰望著院子的大門，突然，一個飄舞著馬尾一身烏黑劍道服的少女衝了過來。卷發的少女拿著遙控鑰匙配合地打開大門。
    “怎麼會有人家院門的鑰匙？！”少年以為自己看錯了。
    卷發少女根本沒聽見他說什麼，隻是很激動地衝馬尾少女喊道：“加油了~要開始倒數了~五——四——三——二——”
    馬尾少女邊跑邊解開道服的衣帶，跑到大門前正好將道服脫下露出事先準備好的運動短褲褂。
    少年大叫：“怎麼可以這樣就出門？！”
    “不要管這些了！”卷發少女拉起少年的手臂一起奔跑起來。少年驚證中，黑色道服從自己的上方飛舞而過，美麗不可方物……
    ……
    “輸了~輸了~”卷發少女高興地對馬尾少女說，“又是你哦~”
    馬尾少女甩下一遝紙牌：“真無聊……”
    “接受懲罰啊~”
    “下次不玩了，你們總是贏！”
    “罰你什麼好呢？”卷發少女困惑地用食指戳自己的唇，長睫毛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煞是好看。
    “行酒，還是倒立啊？”
    “不行，這兩樣你都很擅長！不然……嘿嘿嘿……”卷發少女很詭異地眯起眼睛瞥瞥少年，“你親他一下？”
    “我、拒、絕。”
    “那就得回答問題！就這兩個選擇沒得挑了~”卷發少女遞過一張紙片，“問題在這上麵，除我以外沒人知道問題是什麼，你可以隻答答案~”
    答案是……
    “有。扼殺掉。像海一樣的……”
    問題是：你有暗戀的人嗎？打算怎樣處理這份暗戀？對暗戀的人的評價？
    ……
    其實少年喜歡粗魯不懂風情的馬尾少女，總以為馬尾少女最厭惡像他那樣長相輕浮的人。卷發少女是少年最好的朋友，馬尾少女是卷發少女最好的朋友……
    雨淋在草間葉麵的聲音漸漸小了，羅傲睜開眼，總覺得做了個很憂傷的夢，可是到底是什麼夢夢中有誰又記不得了，好像是別人的故事，故事中沒有他，也沒有他認識的人，可是懊悔卻幕天席地。
    ——現在是在哪裏？四周為什麼都是山？
    好像是墜落在此的，他做了個夢中女孩子的動作——抓了抓後頸的發根——連夢中人都記不清可這個動作卻沒來由的清晰。
    側目一瞥，大驚：怎麼會有個女孩子？！
    本來莫名就置身在一個陌生環境就已經夠驚憾的了，身邊竟還有個衣著奇怪的少女！似乎……這個少女自己似乎是認識的……有點記憶了：不是那天的占卜師嗎！哦，是一個叫璃鏡的占卜師，也是一個國家的公主，她誤落入我們的世界，我似乎有著能幫助她回去的力量？！是這樣的，所以我到了這裏，那麼這裏便是她的世界……
    羅傲終於釋然的起身了，毫不懷疑自己到底哪來的助她返回的力量。煩惱衣服濕透了，不再想其他事情。
    ——不知她怎麼樣了，還沒醒……
    又彎腰撥弄了一下璃鏡的衣服，隨即大叫起來：“怎麼會有這樣的事！她的占卜袍竟是防雨的！！！”
    ——————————————————————————————————————
    清晨的濃霧籠罩著沉月宮群。璃影一早就命丘夜收拾好了一切，打算自己去找璃鏡。他知道在這種時刻離宮是多麼不妥當——西炎首席女巫失蹤，與南瑤的戰爭一觸即發；菽蔻腹中的嬰兒即將出世，西炎即將換帝——可是璃鏡他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妹妹數月杳無音訊，他怎麼能夠把它隻當成一件政治事件來處理？況且他現在已經感知到了她的所在，她的氣息吐納在沉寂的玄武領地之中，他怎麼能夠忍住這一天天的煎熬坐視不理呢？
    灰褐的長袍垂到雨花石鋪的地麵上，裙角沾上露水，濕跡像無人問津的野生藤蔓一樣向上蔓延。也許因為這沾濕的裙角，璃影的腳步慢了下來。不覺走入幽靜，抬頭，看著前方樓閣上鑲著血跡石雕鏤的額扁，上書，“煙霞宮”。這裏是璃鏡平時占卜休寢的地方，但更多的時間她是靜坐著冥想而過的。父王不允許任何人來這裏打擾她，連侍奉她的女官都隻能待在煙霞宮外。她坐了許多年，時間之於她，就如同那柔風之於紗幔，縱然掠起過，可稍許，依舊無恙。
    ——怎麼就漫無目的地走到了這裏……
    霧氣遇到冰冷的血跡石便化成了露水，覆在上麵一閃一閃的，像極了璃鏡明澈的眼睛。
    ——你明明是在去南瑤的路上失蹤的，怎麼我偏偏感覺到你在北摩呼喊我？
    “璃影殿下……”平民裝束的丘夜出現，他右手握劍，左手拎著一個輕簡的玄青包袱，“我們該……”
    “是啊，該出發了。”璃影拉起風帽，深深地看了眼血跡石，終於轉過身來，“走吧，去北摩……”
    ————————————————————————————————————
    “什麼——”得知璃影蹺家的菽蔻在太子妃殿內尖聲怒吼，縱使千層脂粉也掩不住臉上的慍火，她繡履“噠噠”地頻繁響起。
    “娘娘您別走太急，小心你腹中……”銀環緊跟其後。
    “住口！”菽蔻猙獰地回頭，“我夫君居然在一天早晨不辭而別棄我而去這意味著什麼？！”說著竟掏出一方羅帕嚶嚶地哭了起來，“我是否要明月樓高獨倚、酒入愁腸相思？！”
    “太……太子妃娘娘……”銀環不覺後退著，麵露警惕，要知道，一向討厭詩歌辭賦的太子妃一旦言語文縐就是有人要倒大黴的兆頭，而銀環絕不希望那個倒黴的人是自己。
    “銀環啊……”菽蔻突然笑得花枝亂顫。
    銀環臉色煞白：該不會已經晚了吧……
    “……昨天那個人呢？”菽蔻手中的羅帕沒了，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麵鏡子，“昨天帶來時似乎是許久沒有洗澡了，有些味兒，這樣好了，帶他去淨身池淨身後來見我。”
    說到這裏對麵的銀環已經由麵色煞白轉為麵色紅潤了，聲音如夜鶯般甜甜地答了聲“是的娘娘”後輕盈的一個轉身漸漸淡出了菽蔻的視線。
    於是菽蔻帶著她那個無比精致的銀鏡神清氣爽地回寢宮了，那樣子絕不像是明月樓高獨倚、酒入愁腸相思去的。早晨因為璃影的突然離宮，她忙得製造悲劇效果連妝都忘記畫了，所以，現在可以靜下來一邊化妝一邊等銀環一邊想著怎樣處理新來的……
    當妝不知化到第幾千幾百層時，她突然聽到了兩聲音色不同的慘叫！她一下就能辨別出第二聲是銀環的，可第一聲呢？
    菽蔻向淨身池跑去，全然不顧腹中孩子。
    “出了什麼事！”菽蔻很快便出現在了淨身池門口。
    “娘娘~~”無限委屈的銀環狼狽地在水中撲騰著靠近太子妃，好不容易爬上來，臉上的淨身池水應經全蓋住了她的梨花帶雨，“他竟將人家推下去！娘娘，世上怎會有他那樣不懂得憐香惜玉的人！”
    纖手一指，菽蔻才注意到躲在柱子後瑟瑟發抖的淩玖珠。這景象對於支撐銀環的論點所起到的力量是多麼的薄弱啊……
    “是你！”淩玖珠也不甘示弱，“騙我說太子妃在此誰知一進來竟是要動手替我解帶寬衣！”
    證據確鑿，看淩玖珠半鬆的衣帶微敞的領口……
    “廢話！不說娘娘在此你會來嗎！”銀環指得更有力了，“我好心給你吃的你竟誣陷我下毒……我銀環光明磊落下毒那種下三濫的事我才不會去做！”
    “騙我來這裏你是哪裏光明磊落了！”
    “我說娘娘在此你便來你簡直是色膽包天想看我西炎堂堂第一美女太子妃娘娘殿下沐浴！”
    ——你轉折得倒天衣無縫，我有病啊看孕婦沐浴！
    “我又不知這是沐浴的地方！”
    “淨身池不是沐浴的地方還能是你家廚房不成！”
    “可它聽來就像祭祀的神殿！”
    ……
    銀環與淩玖珠的聲音越來越大，簡直就是倆潑婦罵街，菽蔻終於忍無可忍爆發了。
    “都給我住口！！！”
    她大步流星地走到柱子後拎出淩玖珠，“你給我解釋一下，為什麼不淨身！”
    “幹嘛要淨身？打算把我洗巴幹淨殺了我？”淩玖珠掙開菽蔻，反而嬉皮笑臉，“況且就算要我淨身也別讓你最心愛的丫頭陪著我嘛，我很內向的~”說完煞有其事地繞著菽蔻走了兩圈，“嘖、嘖。”
    “你有什麼問題？”
    “我沒什麼問題啊，倒是你……”淩玖珠大退一步彎下腰小聲說，“妝比昨天還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淩玖珠奔跑起來，明朗地大笑充斥著從來都是冷寂的淨身池。她認為嘴巴壞的宮女銀環和好濃妝的太子妃菽蔻她們的本性應該和她一樣天真的，若菽蔻沒有懷孕也沒有嫁給太子，若銀環沒有進宮，她們不是正該享受著青春而又充滿活力的少女時代嗎？宮廷不是個好地方，可它本來也並不是個壞地方，是人心使它變得幽深，但人心卻不能再因它變得幽深下去。
    “啊！！！娘娘！您不能跟著跑啊——這裏很滑，小心……”銀環還沒說完，菽蔻就腳底一滑——娘娘若是跌倒那小皇子豈不是會……——銀環害怕得隻會雙手捂住眼睛了，菽蔻發出“啊”的一聲尖叫，沒有應有的慘烈。銀環悄悄張開指縫，隻見淩玖珠穩穩地墊在菽蔻的下麵。霎時有種萬分的慶幸湧上心頭，銀環的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
    “銀環……”菽蔻掙紮著轉過頭看向銀環，嘴角帶著安慰她的微笑。在菽蔻的印象中，銀環是個不哭的女孩，隻有那次菽蔻進宮銀環才哭得這麼凶過，那時她邊哭邊說：“小姐……小姐進了宮，沒了銀環該怎麼辦……”而這次，銀環說：“小姐……銀環要是沒了小姐該怎麼辦……”
    菽蔻的臉黯淡下來。
    銀環哭著哭著，突然笑了，她抬手去抹眼淚，說，“討厭，銀環怎麼又叫您小姐了娘？娘娘都已經是太子妃了，娘娘快起來，否則您身下的淩公子可要斷氣了～”
    ——淩……公子？居然從剛才那種凶惡的口氣變成了柔情蜜意的淩公子？
    淩玖珠霎時覺得一陣陣發寒。
    菽蔻在銀環的攙扶下起了身，淩玖珠發覺銀環的餘光正像那吹拂三月桃花的柔風？！
    ——有沒有什麼地方可以讓我躲一下呢……
    “你為什麼要救我。”一陣寒風吹來，桃花敗落了。菽蔻的語氣中沒有感激，在淩玖珠飛身橫過時，她居然看得到自己的死期，一把金色拳劍插在自己的胸口，淩玖珠居高而下地看著，沒有表情。這是為什麼？
    “報恩啊～”淩玖珠艱難地爬起來。
    “我無恩於你吧。”菽蔻審視著這個人，無論誰都無法不重視出現在自己死期景象中的人。
    “幹嘛說得這麼絕情嘛，明明是娘娘您將我從大魔王手中就出來的啊！”淩玖珠靠近她，眼角低垂，“你知道嗎……你的雙眸載滿淒涼，千層妝粉隻是你的麵具……”
    你知道嗎……你的雙眸載滿淒涼，千層妝粉隻是你的麵具……
    菽蔻一動也動不了了。
    “出去吧。”淩玖珠轉過身去。
    “？”菽蔻一下又回到了現實，臉上迅速升起詭異，“終於肯沐浴了嗎？銀環啊，多叫幾個宮女來，我怎麼能怠慢了皇兒與我的救命恩人呢？嗬嗬嗬嗬……”
    菽蔻悠閑地走了出去，銀環緊跟其後，接著，銀環便真的帶了幾個宮女進來，而且是極其迅速的。淩玖珠看銀環那一臉的笑，在菽蔻的寒風之後，這桃花樹起死回生桃花複又開放了。
    “淩公子啊～這宮中可是隻有皇上才能享受如此的待遇（有宮女侍候沐浴）呢，連我們娘娘的太子殿下都得自己洗啊～”銀環步步逼近，淩玖珠就隻有後退的份。她總覺得多虧別人將她當成個男人她才能活到現在，要是被這對感情非同一般的主仆知道她其實是個女人，那麼她一定會下地獄！
    ——可是……坦白從寬和蓄意欺瞞的罪行是不一樣的吧……（Ｔ。Ｔ）
    “慢著——”淩玖珠伸手阻隔銀環的再次靠近，“其實……其實……其實我是個女人！！！”
    呼～仿佛有寒風吹過，冰凍一切的寒風。
    淩玖珠以為自己會變成化石呢，可是銀環竟是聲音脆生地笑了：“淩公子何必要委屈自己說自己是個女子呢？雖然公子您不像丘將軍那樣高大威猛，可是銀環知道您和娘娘的太子殿下一樣都是那種俊美不失男子氣概的人～”
    ——俊美不失男子氣概？和太子殿下一樣……怎麼連欣賞男人的口味都和主人一樣啊……不不，我是個女人啊，你喜歡什麼類型和我無關，可是你不能這樣就堅定不移地相信我是個男人……
    “請讓銀環為您解衣吧淩公子……”銀環將魔爪再次伸向淩玖珠。
    淩玖珠想逃一看自己身上，胳膊、腿、腰都已被那幾個宮女鉗得死死的。
    ——什麼時候上來的？！
    她敢說這些宮女絕不是簡單的宮女，別看個個芙蓉麵楊柳腰，若到了淩玖珠的世界裏，絕對都是女子格鬥的擒拿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