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4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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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後。
    杭州城,又是一年春來到。
    西湖兩岸,青柳依依。晨光掩映,碧波蕩漾。
    店肆攤鋪早早地開門做生意,吆喝聲處處,一片繁榮景象。
    福淋客棧二樓靠窗的位置坐著兩人。一個尖嘴猴,顴骨突出,留著八字長須;另一個還是少年模樣,生得俊秀討喜,一雙眼睛睜著圓圓的,正好奇地瞧著窗外。少年見什麼都覺得新奇,拉著對麵的人直嚷嚷,惹得客人頻頻側目,還道是哪個深山老林出來的土包子。
    杭州城來過幾次,但每次都由蘇望陪著,主要是采辦些日用品什麼的,蘇秦哪能自由。而這次卻不同,帶他來的是自詡老江湖的鐵四,確切地說,是被蘇秦綁來的。
    菜方擺上桌,蘇秦兩眼放光,雙手並用,一頓狼吞虎咽。常年居於深山,天天粗茶淡飯,這等美味他還真沒嚐過。
    鐵四將一隻腳搭在板凳上,捋捋胡須,笑道:“瞧你那饞樣兒!慢點,別……”
    話音未落,蘇秦噎住了,又是捶胸又是頓足,漲得滿臉通紅。鐵四連忙遞酒過去,蘇秦還當是水,直往喉嚨裏灌,然後“噗”的全噴出來,又引得眾人一陣側目。
    蘇秦伸出舌頭狂扇:“鐵公雞,你給我喝的什麼!難喝死了!”
    鐵四抹了把臉:“嘖嘖,如此美酒佳釀就被你這麼糟蹋。”說完,自己拎了一壺,喝得不亦樂乎。
    樓下忽然哄鬧起來,蘇秦趴到窗邊朝下望。
    道旁站滿了人,隱約聽得有人喊聖什麼教。
    接著,一隻由白衣女子組成的隊伍徐徐前進,她們個個手提竹籃,花瓣撒得漫天飛舞。女子們邊走邊喊口號,尖細的嗓音化為一股,異常整齊。
    然後,一抬八人大攆緩緩移動,從上往下看隻能見著飛舞的輕紗和白白的鑲金邊的圓頂。
    鐵四總愛吹噓他是老江湖,蘇秦剛想問,就聽臨桌一人道:“邪魔歪道還如此明目張膽,真是世風日下!”
    另一人道:“可不是!那聖摩教主玉明熙連娘親都殺,簡直是喪心病狂!”
    “何止啊?他根本就是一徹頭徹尾的大魔頭,以人血為食,青麵獠牙,奇醜無比,從不敢以真麵目示人。隻是人家有朝廷撐腰,比如今的武林正派還風光呢!”
    “噓,這話可不能亂說!”蘇秦還想聽下去,那人轉移了話題:“不說這個了。陸大善人的獨女今日比武招親,可真是熱鬧,咱哥倆……”
    蘇秦回頭,隊伍已經消失。繼續坐回位置塞飯,很快盤碟堆成小山。吃一盤,那小二的心就抖一下。再瞧了瞧二人的衣著,店小二終於坐不住了。臉上掛滿和氣走過去,攤手道:“客官,一共是七兩四錢,請結賬。”
    鐵四橫眉道:“沒見我們正吃著嗎?急什麼!”
    店小二再細細觀察了兩人,連銅錢味兒都未聞到,於是將臉拉了下來:“規矩就是這樣,莫不是客官您沒錢付賬?”
    “哐當”一聲,鐵四從懷裏甩出一個鼓鼓的錢袋,一拍桌:“睜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
    這時,掌櫃適時地冒出來,揪住店小二的耳朵,賠笑道:“新來的不懂事,大爺您慢吃,想吃多久就吃多久。”
    鐵四之所以被稱為鐵公雞,是因為他從不拔一毛,小氣程度天上有地下無。如今這般闊綽爽快,蘇秦萬分好奇,瞅著錢袋小聲道:“這裏麵……該不會全是石頭吧?”
    鐵四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非也非也。”
    蘇秦驚住,拍案而起,伸出爪子摸鐵四的額頭:“鐵公雞,你病了!”
    “去去去,”鐵四拍掉他的手,身體前傾,悄聲道:“八成是。”
    蘇秦翻個白眼,又扒了幾口飯,拍拍肚子道:“那我先走了。”還未待鐵四反應過來,他就衝到樓梯口,還大喊一聲:“有人吃霸王餐!”然後溜了。
    整整一柱香,樓上叮叮哐哐,盡是桌椅碗盤破裂之聲。
    蘇秦貓著腰站在門口偷笑。
    不一會兒,鐵四從樓上衝下來,還順便勾引來幾個手持粗棍的惡漢,樓梯板踏得哐哐作響。
    蘇秦見鐵四要朝他撲過來,大叫一聲逃跑。
    所到之處,雞飛狗跳。
    跑了一陣,眼見前方聚了一堆人,裏三層外三層圍得是水泄不通。蘇秦一頭便紮進去,憑著瘦小身軀和靈活身手躥到裏圍。
    鐵四不知所躥,幾個惡漢在外擠擠撞撞,硬是沒擠進來,然後追著一個可疑人物朝另一方向跑去。
    躲過追兵,蘇秦直起腰板,正欲離開,就覺一道冰冷視線鎖住了他。
    身邊立著一位白衣白笠的公子,正看著他。
    蘇秦將髒爪子從那人的背上收回來,不好意思道:“對不住對不住。”
    耳邊“霍霍哈哈”之聲不斷,很快便把蘇秦的注意力吸了過去。隻見人群中央擺著個大台子,兩個人正在其上對打,好不精彩。
    台上坐著一位衣著華麗的中年男人,慈眉善目,下巴留著長長的胡須,已是半日。但是能讓人一眼看到的並不是他,而是他身邊的一位小姐,穿著火紅的嫁衣,披著紅蓋頭,雙手交疊膝上端坐著。
    原來這就是比武招親!蘇秦興奮地想。
    再看正打著火熱的兩人,衣著皆是破爛,一人鼻翼有顆大黑痣,還堅強地生著一根黑毛,而另一人……竟然是個肥和尚。
    然後大黑痣終是不敵肥和尚,被一掌打下擂台。肥和尚拍著圓滾滾的肚皮哈哈大笑,笑著笑著,突然倒地抽搐。原來已身受重傷。
    底下人都笑了,蘇秦笑得尤為大聲,白衣公子又偏頭看了他一眼,他立馬噤聲。
    大太陽底下穿這身白衣還真是刺眼,為免被晃到,蘇秦離那人遠了幾步。
    這時,主持人突然跳上台,命幾人和尚抬走,還抹了把汗。
    “還有誰人願意上來一試?”
    台下一片靜默。
    主持人正要開口,那火紅的小姐突然坐不住了,撤了紅蓋頭衝到台前,喝道:“誰要是勝了本小姐,本小姐就嫁誰!”
    橫眉豎起,怒氣衝衝。乍一看去,竟是個水靈靈的美人。
    華服男人快步上前,將她拖了回去,美人大叫道:“爹!你就這麼狠心,要把女兒嫁給這些人麼!”
    華服男人將她拖回位置上去,跟她爭吵起來。華服男人的聲音很大,吼得美人唰唰掉眼淚。接著,美人趁那華服男人不注意,奔下台逃了,火紅裙擺飄搖似火。
    唏噓聲不已。
    華服男人的臉臭成了茅坑裏的石頭,主持人麵露難色地看向他。
    華服男人朝主持人一揮手,輕聲說了什麼,然後主持人轉過身道:“大家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比賽繼續,賽規不變!”
    台下人都道:新娘子都跑了,還怎麼比?
    主持人笑道:“大家可以放心,陸大善人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無論你是街頭乞兒,還是豪門公子,隻要贏了這比賽,陸小姐即刻與其拜堂成親!”
    事實證明,主持人的預言非常準確。
    一個跛腳乞丐真的上台了,一瘸一拐地,還衝台下傻笑。跛腳乞丐頭發跟麵條似的,渾身惡臭,老遠就能聞見,最讓人惡心的是他那條斷腿已經灌膿。
    看他步履沉重,根本不像是會武功的樣子。
    主持人怔了怔,撐開招牌笑容走過去:“這位小哥,你走錯地方了吧。這裏……可是比武招親,你會武功嗎?”
    乞丐搖頭道:“不會。”
    主持人眉毛跳了一下,道:“陸大善人樂善好施,既然不會武功就下台去領二十兩銀子,治治腿吧。”
    乞丐一語驚人:“我是來娶娘子的,不是要銀子!”
    主持人為難道,看向華服男人:“這……”
    許多剛才猶豫不前的人自那陸小姐露麵之後便躍躍欲試。
    此時,一名手持長劍的灰衣人迫不急待跳上台去,相貌平平,但跟乞丐站一起,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希望出現,主持人欣慰一笑,連忙揮手:“比賽開始!”
    灰衣人輕蔑道:“如此佳人,讓你這癡傻惡乞奪了去,豈不暴殮天物!”話音剛落,“鏘”地一聲拔劍指著乞丐,還未刺呢,那乞丐就嚇得痛哭流涕,跪在地上,連道求饒:“大俠饒命,大俠饒命,我隻是來娶娘子,不想死啊!”
    聽到後半句,灰衣人更怒了,舉劍刺去。
    然而,奇跡就此發生——
    那乞丐突地騰起來,躲過一劍,又躍到灰衣人背後,擊他一掌。灰衣人慘叫一聲,朝前連跌幾步,差點摔台去。
    乞丐落在地上,踉蹌幾步,仿佛還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灰衣人大喝一聲:“找死!”轉身舞著無用的劍花朝乞丐逼去。
    驚人的是,乞丐每每都能成功躲過攻擊,還打得灰衣人鼻青臉腫,非常滑稽。灰衣終是敗下陣來,後來又上去幾人,均是同樣下場。
    台下叫好聲連連。
    莫不是那乞丐深藏不露?他動作奇特,看似躲閃去每每擊中對方要害,但步伐實在是淩亂至極。
    一瞟眼,蘇秦又瞥見剛才那白衣男子。
    虛眼看去,透過薄紗,隱約可見高挺的鼻染的黑色眼眸。
    那人亦注意到有人看他,微一側目,肩頭烏絲滑落至背後。
    微風拂過,麵紗輕揚,眼角一個紅色印記,似花似火。
    蘇秦並不避開視線,直勾勾盯著白衣公子,眼裏滿是不屑。一個大男人穿得這麼白白漂漂的,真是讓人不得不鄙視。
    白衣公子眼睛眯起來,但很快便移開目光,盯著台上。
    這下子,蘇秦更是雙手環胸把那人上下打量個不停,接著便注意到那人的右手,緊貼著身側,豎著蘭花指。又想鄙視一番之時,猛然驚覺,有暗器從指間連續射出!
    他甚至看不清那暗器的樣子。
    隔空打穴本已需要高深內功才能練就,而這隔空控物更是難上加難,沒個百八十年的內力根本無法練成。瞧這白衣公子的皮膚,細細嫩嫩的,也不過二十多歲的樣子,武功造詣竟已達到這般境界!
    驚訝之餘,蘇秦了然地看著台上那傀儡乞丐招招出奇不意,招招索人性命。
    蘇秦滿腹疑慮,想不出這白衣公子的動機如何,難不成他是那乞丐的熟人?或是與陸家有仇?還是……一時興起覺得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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