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若在夢中，有個人朝我走來，我突然驚醒，眼前正是萬國明。他手裏拿著一個毯子正欲披到我身上，我尷尬的笑了笑，原來自己竟然睡著了。
    “對不起，我怎麼睡著了。”
    萬國明依然是把毯子披到了我身上，然後很輕柔的對我說：“是我的錯，忙的都忘了時間了，把你累壞了吧。”
    “沒有，不知道怎麼睡著了，嗬嗬。”我把毯子往身上拽緊了一點，睡著了就覺得有點冷，我仍是一臉的倦怠，睡眼朦朧的看著萬國明。
    “你一定餓了吧？現在都已經該吃晚飯了。”萬國明的表情有些歉意。
    “還好，不是很餓。”我仍是有氣無力的，不是那麼的想說話。
    “你再睡一會吧，我看你好像不是那麼有精神，今天你是來幫我的，我也要進一下地主之誼，讓你嚐嚐我的手藝。”萬國明臉上閃過淡淡的光彩，有那麼一絲的幸福神色。
    我有些不明所以的看著他，他眼底有著溫柔的沉澱，顯得格外明朗，隻是突然間那麼真實的笑容讓我覺得陌生，我總認為他是冷傲孤僻的，我總認為他是堅強自信的，至少他從不把別人跟他放在一個平麵上，他永遠都是俯視著別人，永遠都在憐憫著別人。
    就像我，他總是憐憫我，所以對我格外好，他總是俯視我，所以從來不與我計較。我的小聰明，我的小把戲，他冷眼看待，不拆穿也不涉及，因為他一直都是那麼驕傲的人，他從沒有把我擺在他的身邊。隻是這一刻，他的眼底是真的高興，因為可以為我做飯而感到幸福。我驚住了，真的不明白那是為什麼。
    我蜷曲在沙發上，整個人都渾渾噩噩的，頭夠窗子看外麵的天色似乎已經暗了下來，我有些局促不安，不知道吃過晚飯後萬國明是要送我回去還是怎樣？隱約間聞到了飯菜的香味，細細長長的飄來，我想到顧家華曾經也為我做了一次飯，可是那時我卻冷冷清清的拒絕了他的好意，我扭過頭，看著那邊忙碌的萬國明，他永遠都是氣定神閑的，連做飯都比別人多了份從容自在。我有些羨慕他，或者是嫉妒。
    “可以開飯了。”萬國明的聲音跟著香味兒一起傳來。
    我有些艱難的起身，走向了餐廳。
    看著桌子上擺著的菜，顏色豔麗，香味彌漫。我不禁有些呆住了。
    “吃飯吧。”萬國明看著我，語氣柔和，配合著這氛圍，有些讓沉醉，我默默的坐下，心裏忐忑不安，深怕這幸福會立刻消失。
    我不發一語的吃著飯，格外沉默，萬國明也沒有打破這份沉默，他似乎就是看透了我，知道我的小心翼翼，知道我感覺到了幸福。我依然記得那係羅蘭的花語，抓住幸福的機會，這會是幸福的機會嗎？
    吃完飯，萬國明收拾著桌子，我要幫忙，可是他拒絕了，我隻是傻傻的跟著他，看著他手上熟練的動作，那一刻真的觸碰到了我心底的柔軟。
    “今天太晚了，你就住這裏吧。”萬國明輕描淡寫的提了一下，我瞬間呆住了，不知道如何應對。
    他突然很開心的笑了起來，看著我有些窘迫的臉，道：“你覺得我會對一個孕婦怎麼樣呢？”
    我越發尷尬的低著頭，自己都感覺的到此刻一定是紅到了脖頸。我訕訕的笑了笑，然後保持沉默。
    “其實做個平凡人沒什麼不好。”他像是對我說的又像是對自己說的。
    “我沒有覺得做個平凡人不好，我一直都是個平凡人。”
    他看著我，有些苦惱的神情，然後又恢複了一貫的溫和善良，聲音很輕，讓我以為是在做夢，“那為什麼你還那麼堅持呢？你以為你可以做到嗎？”
    我的意識像是在遊離般，心底開始有著刺痛感，我的聲音甚至有些梗塞，我幽幽的問道：“你說我該怎麼辦？”
    “放手吧，其實你可以幸福的。”
    “那死去的人就這麼死去了嗎？”
    “那是命。”
    “是啊，是命。那這也是我的命。”
    “蘇青……”萬國明看著我一臉的落寞，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反而輕輕的擁住了我，充滿安慰溫暖的嗬護，“這不是你的命，你會幸福的。”
    我的眼淚在眼眶中打轉，鼻子一陣酸脹，我忍著不讓它流出來，我不想讓自己那麼的懦弱，我不想依賴任何人，我一點也不想。
    走到音響前，很好奇萬國明會用這音響放些什麼，尤其是家裏的那架鋼琴，是他會用的嗎？我想著他修長的手指，因為寫字的關係中指上有著厚厚的繭子，這樣的手是會在那琴鍵上敲打出動人樂章的手嗎？
    “想聽音樂嗎？”萬國明走到我身後，遞給了我一杯茶水。
    我接過茶水，點了點頭，一臉向往。
    他打開的音響，讓裏麵原本就有的碟片轉動起來，一連串如流水般的動人音樂想了起來，我詫異的看著萬國明，有著不可置信，這明明就是久石讓的《天空之城》。
    他看了看我，不是很明白我的意思。
    我沒有說話，有些欣喜，有些陶醉的聽著這動人的音樂，從音響裏放出來的感覺格外震撼，我靜靜的閉上眼睛，仿佛真的又回到了那部電影裏，我心裏很激動，臉上卻還要故作鎮定。萬國明並沒有打擾我，直到音樂停止了好久，我才緩緩的睜開眼睛。
    “你很喜歡？”
    “恩，很喜歡。”我看向萬國明，他臉上依然是平靜溫和，我看著他的溫柔，自己也變得不是那麼冰冷。
    “原來我們也沒有那麼多的代溝啊。”
    我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笑了起來，然後似乎又回憶起了以前的故事。
    “我小時候，我爸爸第一次帶我去看電影，就是《天空之城》，其實那時候不明白這部電影的意義，我隻知道爸爸說我要堅強，勇敢，善良，正直，可是我做不到。”
    “其實這很難，尤其是當我們長大，就更難了。”萬國明仍是一臉雲淡風輕。
    我看著他的表情，心裏竟然是嫉妒，“你知道嗎？我真的是嫉妒你，你就像是看透了這個世界，看透了所有的人一樣，你根本不屑與他們為友，你一直這麼低調，一直這麼溫和有禮，可是你明明就是覺得大家都很可笑，你明明就是在自過自的生活。其實我也想，可是我卻做不到你那樣不著痕跡。”
    萬國明笑了，笑得很平靜，笑得很真實，定定的看著我，不帶任何感情，道：“你覺得這樣真的好嗎？或許我隻是高傲固執，或許是我太倔強了。”
    “那我呢？我這個樣子是為了誰呢？”
    “為了你自己，從現在開始為了你自己。”他看著我，眼神中有著篤定，我似乎也被感染了，可是心口卻陣陣的疼。
    為了自己？為了自己？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我累了，想睡了。”我露出一臉的倦怠，不再繼續之前的話題。
    “好的，你睡我的房間吧，客房是我一個朋友經常住的，他總是吸煙，屋子裏有點味道，你住不好。”萬國明站起身，引著我來到他的臥室。
    我這才認真的打量著他的房間，窗簾是淡淡的藍色，床單是白色的，感覺很幹淨，清清爽爽的，屋子裏有著一些植物，恣意的生長著，床頭櫃上擺了一個相框，裏麵明顯是兩個人，一個是萬國明，不過比現在要年輕許多，那時的他依然是笑容從容自在，但是眼底卻洋溢著幸福，而旁邊是一個年輕的女子，長發過肩，皮膚白皙，長的很靈秀，笑容也很溫柔，不是頂漂亮，卻是那種溫柔賢淑，一看就會讓人沉醉的長相。
    那一定是萬國明的妻子吧。
    萬國明看到我在發呆，眼睛也瞟了過來。然後笑著對我說：“那是我太太。”
    他的表情沒有一絲改變，聲音也很平和，仿佛她就在我們身邊一樣，他似乎已經習慣了，習慣了這樣的語氣，習慣了這樣介紹他的太太。
    我沒有再追問什麼，也沒有做多評價，我總是以沉默去應對我不知道如何麵對的話題，他看了看照片，臉上有一絲幸福，又看了看我，稍微有些尷尬，他離開了臥室，囑咐我早點休息。
    隻是我睡不著，我想到他剛才看我的眼神，有一絲留戀，有一絲不舍，有一絲歉意，是真的嗎？如果是，那又是為什麼呢？
    我開始總是想著萬國明的一切，想著他的點點滴滴，隻是我的想念中都是恨意。
    第二天我起來的時候，萬國明已經做好了早飯，可能是沒有睡好，他的眼睛布滿了血絲，臉色也不是很好。
    我關切的問道：“你是不是沒有休息好。”
    “沒事，可能是白天一直在忙，晚上腦子還在想著今天要忙的東西。”
    我笑了笑，他總是把責任歸到自己身上。
    吃過飯，我們就開始工作，工作的時候他總是很認真，全身心的投入，即使我打量他，他也不會注意到，這就是一個學者，在專注學習領域的時候什麼都不重要，我突然明白了那些帶著崇拜目光看他的人的心情，因為此刻，我也開始有點崇拜他，崇拜他的這種精神，這種執著。
    下午的時候，萬國明早早的就結束了工作，“我們出去吃飯，然後送你回家。”
    我知道他今天早結束工作就是為了我，心裏難免有一些歉意，還一絲奇怪的感覺。
    “我是來幫忙的，結果卻讓你沒辦法全身心工作。”
    “不，你幫了我很大的忙，不然我一個人根本沒辦法好好工作。”他看著我，眼裏全是謝意。
    我望著他，突然我們會心一笑，仿佛一切都不用說明，那笑裏充滿了默契，還有幾分曖昧的情緒。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和他之間有了默契，我們不太說話，可是卻明白彼此的心，我們的相處越來越親密，我甚至忘記了我是什麼時候開始和這個人熟識起來的，不久之前我似乎還叫他“萬先生”，可是現在我們卻一起工作，一起聽歌，一起吃飯，甚至睡在一個房子裏。對他，我仿佛放下了所有的枷鎖，放下了所有的屏障，他就這麼肆無忌憚的走入了我的生活。
    夜色微涼，我看著寂寞的窗，我的生命中何曾有過我想要的人，或許這真的不是我的命，隻是我太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