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過了幾天顧家華都沒有來，直到去博物館上班才見到他，他隻是把我引到常叔的麵前，讓我以後有什麼事情找常叔幫忙。常叔很瘦，顴骨突出來，臉頰上有很深的兩道紋。
    這天顧家華跟我一起回家，但卻是前後腳，在博物館裏他不願意顯得與我太熟識。一晚上他都沒有和我交談，心事重重的樣子，對我有一些回避。夜裏我聽見他的夢魘，嘴裏嘟著我的名字，可是那語氣中沒有愛戀，隻有悲傷！
    我很快就適應了博物館的工作，因為要接觸的人很少，來參觀的人也不多，我本就不擅長交際，每天隻有那些瓷器陪著我。我經常會流連於它們之間，我不是那麼明白它們的美麗，即使花色均勻，胎質細滑，在我看來都是差不多的。
    “你不喜歡它們是嗎？”我轉過身，看著顧家華，他第一次主動在博物館裏跟我聊天。
    “沒有。”我又轉回去，小心翼翼的掩飾著自己的情緒，是的，我不喜歡它們。
    “嗬嗬。”顧家華走到我身邊，有些自言自語，道“你怎麼會喜歡？”
    我低垂的眼皮立刻抬起來，心跳加速，指甲都嵌進了手心裏，不發一語的杵在那。
    顧家華歎了口氣，然後又立刻開朗起來，笑著對我說：“晚上我親自下廚，為了慶祝你開工啦。”
    “不用那麼麻煩的。”
    “就這麼說定了，我今天先走了。”顧家華邊說邊歡快的離開了，像個孩子達成了目標一樣的興奮。我想要回頭看看他但最終還是沒有動，握緊的手絲毫沒有放鬆，像個木頭人一樣，任憑時間流逝。
    剛打開家門就聞到了一陣香味兒，讓我一陣恍惚，以為回到了從前，顧家華穿著圍裙手中拿著菜盤正從廚房走出來，抬頭看見我，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你回來啦，正好菜也做好了，我去盛飯。”
    我點了點頭，坐在餐桌旁，有些木訥。
    “時間剛剛好，我的手藝是很不錯的，你一定要多吃點。”顧家華也坐在了餐桌旁，身上還係著圍裙，額頭上滿是汗水，我一時之間覺得煞是溫暖，連顧家華的麵容都顯得更加柔和。
    “以後不要這樣了，這些應該是我做的。”我看向顧家華，目光清冷，臉上掛上慘淡的笑容。
    顧家華的臉騰地一下紅了，呼吸有些急促，眉頭悄悄皺了起來，看著我，有些忿恨，可沒一會兒，又變得有些無助。他低下了頭，輕輕說了句“吃飯吧。”
    原本應該很甜蜜幸福的一頓晚餐就在我們兩兩無語的寂靜下進行完了，我和顧家華之間有了更深的隔膜，我隻是不想我們之間的關係變得複雜。
    夜晚，顧家華幾近瘋狂的占據著我的身體，我像行屍走肉一般的任由他肆意侵略，直到他累的趴在我的身上，我才找回一些知覺。
    我看著緊閉著雙眼的顧家華，他的眉頭依然皺著，他仍在為今晚的事情耿耿於懷，他的眼皮有些輕微的跳動，我看的真切，手不自覺的伸了上去，在即將觸碰到他皮膚的那一刻，他猛然睜開了眼睛，直勾勾的看著我，眼神犀利，但又隨即變成了痛苦的神色，突然緊緊的抱住我，語氣略帶哭腔，“蘇青，你要我怎麼辦？你要我怎麼辦？”我僵硬的撫摸著他的頭，他的頭發很柔軟，像春天的絲草，隻是我的手心卻傳來了陣陣的痛。
    他像個小孩子一樣安穩的睡著了，臉上寫滿了知足的神情。我麵無表情看著他，就這樣看了一夜。
    第二天，顧家華看著我的眼神明顯有了異樣，有些懼怕，有些憐憫，還有一些向往……
    之後顧家華經常會給我做飯，像是討好卻又總是沉默，我覺得他有些變了，不像剛開始時那麼孩子氣，他心裏有更多的話想說卻壓抑著，他時常露出痛苦的表情，有時還會看著我若有所思，我們之間有些微妙，但是我知道他的眼神中從來沒有愛戀。
    有一段時間，顧家華總是喝醉了酒才回來，我從不過問他去了哪裏，他也不說，隻是每次這個時候他都很難過，他會淚流滿麵的抱著我，也會一臉恐懼的看著我。
    有一次，他喝醉了回來，醉的很厲害，我不知道他是怎麼回到我這裏的，隻是開門時他早已經癱坐在地上，沒有什麼意識了。我費盡力氣把他抗到床上，他突然抓住我的手，大聲質問著：“你是不是知道了？你是不是知道了？你是故意的對不對？……”我慌亂的把手縮了回來，滿心疑問的看著顧家華，他一臉醉態，顯然早已分不清眼前人是誰了，可是我卻好奇這話是對誰說的。
    我拿了毛巾放在他頭上，他安靜了一會兒，嘴裏又開始不停的嘟囔：“我就知道是報應，哥，就都報應給我吧。報應給我，報應……”
    我坐在床邊，靜靜的看著顧家華，他的秘密是什麼呢？他永不會對我說的，那個“哥”又是誰啊？報應！這個世界上真有報應嗎？我陷入了沉思，輕輕的歎著氣，心裏總是忐忑不安，夜色蒼涼，我隻身躲在黑暗的角落，伴隨著涼薄的空氣睡著了。
    醒來時顧家華已經醒了，他精神抖擻的穿著他最喜歡的一套灰色西服，完全沒有昨天宿醉的樣子。我發現自己睡在床上，想是自己睡的太熟了竟然都沒有感覺到。
    “你……咳咳”突然一陣咳嗽，我的聲音竟然變得嘶啞。
    一雙手迅速的放到我的頭上，“有點燙。”顧家華皺著眉頭，像是訓著不聽話的小孩子，“你也是，不上床睡著，也不知道多穿點衣服，你今天在家好好休息吧。”
    我這才覺得全身乏力，連抬起手臂都有些困難，也隻能在家待著了。顧家華已經給我倒來了水把我慢慢的扶起來喂我吃藥。他的動作很輕，仿佛我也是一件瓷器，我心裏有些異樣，心跳也快了很多。
    “臉怎麼也這麼紅，要是很難受我陪你去醫院吧？”顧家華把水杯放在床頭，看著一臉潮紅的我，我突然語塞，不知道怎麼應答。
    “沒事，可能是剛才咳嗽的原因。”我尷尬的別過臉，佯裝要睡了。
    “那你好好休息吧，我去上班了。”顧家華這才放下心，起身走出了房門。
    我睜開眼，朝門口看去，一個身影突然又晃了進來，我嚇了一跳。顧家華咳了兩聲，然後一本正經的看著我，“昨天謝謝你。”說完又迅速的離開了。
    我還沒回過神，隻是直直的看著門口，腦中一片空白。
    在顧家華的悉心照顧下，病好了的我氣色也好了很多。我和顧家華的相處越來越融洽，可是麵對我時他的話卻越來越少。他依然喜怒顏於色，但對我卻有一絲防備，有時候我甚至覺得我們是同一屋簷下的陌生人。
    直到我有了身孕，直到顧家華的離開，我才意識到我曾經和這個人如此親密，我曾經是他的傾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