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斷雲幽夢事茫茫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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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雪下得格外地大,秦樹都把自己包成了一個肥嘟嘟的饅頭,再看丹陽,就穿了件棉衣,披著披風,帶著兜帽擋風,連個火爐都沒拿,輕輕鬆鬆地走在大街上溜達。
“丹陽,你真的太厲害了。”
“我家裏人都不怕冷。”丹陽高興地說,“難得哥哥同意讓我出宮玩玩,你能不能有點出息?我特地找你一起去的。”
秦樹高興的紅了臉,“真的嗎?丹陽那我……”
丹陽又說,“京城我認識的,能帶我四處走的,也隻有你了。”丹陽輕輕歎氣,“就我一個人出門,哥哥絕不放心,你且寬心,等我能認識幾個知心好友,就不用你帶路了。”
秦樹一噎,“其實,你什麼時候來找我都行的……”他這一句已經算是表明了心跡,對丹陽坦白,可惜丹陽根本沒有聽懂,回了一個“哦”,就衝進了人群裏,興奮地守在包子鋪前麵,“老板,給我來五百個包子。”
老板一愣,“小丫頭,你要這麼多包子是要自己吃?”
丹陽立馬回了一個“你是不是傻”的表情,“怎麼可能,當然是帶回去給家裏人吃的,我家親戚多不行呀,趕緊的,給我包起來。”她掏了兩個銀子往老板前麵一放,“包嚴實一點啊……”
有了錢,老板立馬不說話,火急火燎地回家拿了一個大箱子,鋪上稻草和幹淨的布,把籠子裏的包子一批一批地往裏塞,一隻塞得滿滿當當才做罷。
丹陽高興地點點頭,伸手撈了一個啃著,扭頭就對秦樹使了一個眼色,秦樹無法,隻好認命地把這箱子背起來,跟著丹陽走。
走到半截,秦樹才覺得古怪,他們不往皇宮裏去,也不往鬧市裏去,反而衝著京城角落裏走,路過幾家農戶,又往一座荒山走去。“丹陽,你,你是要去哪?”秦樹累得氣喘籲籲,終於忍不住問了。
“上山呀。”丹陽路上啃了兩個包子,悠閑地好像是來觀光的。邊走還邊催,“快點啊,星移和接木還在等著呢。”
秦樹問不出結果,隻好認命加快步子,終於在正午前到了山頂上的那棟破廟,卻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丹溪殿的宮女和侍衛來了不少,各個都是布衣打扮,領著一群餓殍災民排好幾隊,到前麵領棉衣,破廟裏已經支起來篝火,不少的人圍著火堆取暖。
從山路上來著的是一車的幹柴和糧食棉衣,星移拿著賬本一一核對,接木則帶著人看著這群人防止有人鬧事。兩個人見到丹陽上來,立馬把手邊的事交給他人,匆匆地湊過來,“小姐,路上有沒有出什麼事?”
“我能出什麼事?”丹陽指揮著旁邊兩個小廝把秦樹的箱子卸了,一邊問著情況。星移立馬給丹陽塞了一個手爐,說道,“如小姐所料,幾日大雪,讓不少乞丐受了大災,更遠些的村子直接被大雪壓塌了屋子,許多人又冷又餓,無家可歸,就往這城裏的破屋子聚集起來,我已經把那些人全集中到這兒,等會就會有工匠來修房子。”
接木也道,“物資已經發下去了,有幾個不著調的人也被我丟出去,這些人才算是老實,小姐說的大夫和藥材也已經在路上了。”
丹陽點點頭,“做的不錯,我們的事情就這麼完了,等這邊安頓災民的消息一出,附近的災民一定會趕過來,如何安置這些人就看青嵐的了。我帶了包子,你分給大家,剩下的送給本小姐看得順眼的人。”
接木和星移都露出了無奈之色,“小姐,您不是說笑吧?”
“沒有呀,”丹陽認真地問,“還是說這裏沒有我看的順眼的人?”
接木和星移對了一個眼神,無奈地你一句我一句說起來了,“早上是瞧見一個窮苦書生,長,長得還成。”“奴婢也是,看見一對夫妻,這個大哥的模樣,也也是可以的。”“還有趙家七口,兩個兒子也……”說道後麵。兩個人已經說不下去了。
丹陽滿意地彎彎眼睛,等人把包子分了,箱子還剩下大半熱乎的。她急忙讓接木拿著,好奇地去見這裏麵所謂的“看得順眼之人”。
秦樹接下來都是暈暈乎乎,看著丹陽把包子送給別人,還不停地嘀咕這個太瘦,這個斯斯文文看著不錯,最奇異的是一對夫妻,兩個人雖然狼狽,卻遮不住一身的芳華絕代,那個夫人看著丹陽對自己的夫君讚不絕口竟一點都不生氣,反而跟著丹陽洗數自己相公的相貌,叫這位姓許名錦的郎君又是無奈又是憐惜。
許夫人說完還拉著丹陽的手感歎,“今日得小妹妹搭救,不然我跟著這個傻子,隻怕早餓死凍死了。”
丹陽來了興趣,“姐姐怎麼跟姐夫到京城來了,聽你口音應該是江寧人士?”
“說來話長。”許夫人衝丹陽眨眨眼睛,“我本來是江寧一家大戶人家的小姐,看著了這個傻小子,家中不同意,唯有與他私奔才能結為夫妻白頭到老,誰知道遇上大雪。”
丹陽眼睛一亮,暗搓搓地笑道,“感人肺腑,可歌可泣,來來,姐姐,跟我來這邊細說一下。”
許錦頓時傻眼,“這是……”
接木同情地拍拍許錦的肩膀,“小姐最喜歡聽這些亂七八糟的人間真情,怕是一時半會嫂夫人回不來,許大哥一會就跟著我們走吧。”
“……”
派發糧食棉衣,大夫藥材,丹溪殿的人把事情辦完,接受了災民的感謝,這就坐著運糧的車浩浩蕩蕩地回去了,丹陽同許夫人說了好長時間的話,已經是心滿意足,坐在馬車裏捧著熱茶吃著點心,“秦樹,一會是要回秦府,還是跟我回宮?”
秦樹眼睛一亮,“自然是同殿下回宮。”
丹陽哦了一聲。“你是要趕著去見哥哥還是父皇母後?”
秦樹一愣,“自然是要護送殿下回宮呀。我,我既然是殿下未來夫君,自然是,是想時時刻刻見到殿下……”
丹陽疑惑地問,“你就沒有其他的事情幹了?”
秦樹臉上的紅就被這一句被激得慘白,方才的事情還曆曆在目,回想丹陽曾經問他尚公主做一個無權無謀的官不會覺得不甘嗎,再看今日一事,秦樹才隱約意識到,眼前的人不隻是一個天真爛漫的普通女孩,還是為國為民的一朝公主。與自己比就是浮雲與泥濘,根本可望不可及。
丹陽看他神色,就知道他在胡思亂想些什麼,解釋地說,“冬日天黑的快,你去宮裏再回去一定是遲了。今日你幫我良多,還不如早些回去休息。”
秦樹聽見這些安慰,心底又升起些火苗,希冀地問,“我不能留在宮裏嗎?”
“你我未成婚,你留下是不是不太好呀?”
秦樹猛地回神,“殿下說得是,是我孟浪了。”
“叫名字就行。”丹陽說完,繼續吃起了點心。
半月過後,京城的雪果真越下越大,災民多聚集在一起,叫青嵐費了好一番心神。
丹陽問道,“然後呢,你是怎麼處理的?”
青嵐囫圇吃著飯,“還能如何。四姐的糧食也不是很多,我隻能對那些富農員外下手,強壓著請他們喝了三天的茶,總算把他們逼的把糧食交出來了,又買了幾座山,等天氣暖了,要回家的人回家,想留下來的就讓他們去山上種草藥。”說完,他皺皺眉,“做藥農的事還是你帶回來的許錦說的,四姐,你這是招惹上了誰啊?”
“不知道。”丹陽是看出這對夫妻不簡單,但是也沒去查,準備等他們自己坦白,結果這麼長時間,夫妻兩個把自己兄弟姐妹五個都見了一遍,主意也出了不少,還是沒說什麼。
青嵐也沒指望自家姐姐管太多閑事,又問道,“那個秦樹怎麼樣?”
“他,還是三天兩頭地來呀。”丹陽歎氣,“我本來以為當公主很閑的,沒想到他比我還閑,青嵐,你說我要是跟哥哥說,我也想當個大官兒子,他會不會訓我?”
“他會打你。”青嵐歎氣,“四姐,這門婚事本就是離譜,這秦樹分明非你所願,卻是纏上你了,若他是個上進踏實的,我就不說什麼,但是你們訂婚都一個多月了,他居然還是一點行動都沒有。本來我和大哥琢磨,準備讓他去戶部試試呢。四姐就沒勸勸他?”
丹陽點頭,“曾經問過,他誌不在此,不必強求。”
青嵐被這一句氣得牙癢癢,“我的姐姐,要嫁就該嫁蓋世英雄,這個混小子算是個什麼東西?”他又扒了幾口飯,小聲嘀咕著,“要是明囅回來就好了。”
丹陽一愣,沉默了一會,放下手裏的筷子,“若是他不回來了呢?”
青嵐一愣,“可是美人哥哥不是說是回家探親,等開春就該回來了吧?”
丹陽悲催地給自己弟弟送上一封信,信紙已經又軟又皺,看來是某人看了好幾次了,青嵐疑惑地接過一看,信上隻有寥寥數句,“丹兒親啟:明囅與青陽約定之期已定,明日卯時,明囅就已不在宮中,相見之期亦是無人知曉。望珍重。明囅筆。”
青嵐啞然,“這個意思是大哥把,美人哥哥趕走了?”
“我自然問過哥哥,哥哥說他是自己走的,”丹陽悠悠歎氣,“青嵐呀,都這個樣子了,你就讓我嫁給秦樹算了。”
青嵐眉頭一皺,剛要說這是兩碼事,半響才反應過來,他姐姐這是變相逼明囅出來呢,若是明囅真的在意丹陽,就一定不會讓她嫁給秦家那個小子。這麼一想,青嵐心裏抖了抖,果然女人心海底針,姐姐果真是母後的女兒,陰謀詭計甩地得心應手的,這麼一來,他都同情這個秦樹了。
丹陽默默看向了窗外,外麵白雪皚皚一片,安靜極了。
“再過些日子,就要過年了吧?”
丹陽嗯了一聲,“新的一年。”
青嵐用過膳就出宮張羅災民的事情,丹陽懶洋洋地坐在窗台前看雪,慢慢等著新年,到了除夕前天晚上,丹陽又做了一個夢,白茫茫的雪地上,是一片火紅的楓樹林,明囅一身白衣,站在一棟小樓下,像是等著誰,又像是找著誰一樣。
第二日丹陽醒的很早,天還隻是點點蒙蒙,丹溪殿裏隻有幾個守夜的宮人。
丹陽打了個噴嚏,立馬星移就過來遞上一杯熱茶,“星移,今日怎麼這麼冷?”
“殿下,外麵雪停了,宴會也能順利辦下去了。奈何雪融最是冷的時候,殿下自小不喜雪天,還是別出去吧。”
丹陽點點頭,其實她也沒怎麼不喜歡雪,隻是看著傷心,望著傷情,青陽說這是你前世做的祟,今生才這般對雪魂不守舍的。
“魂不守舍可不是這麼用的。”丹陽喃喃。
星移沒聽清丹陽說什麼,也不敢多問,轉身去了櫃子裏尋了一身厚實的棉衣和披風,準備給丹陽穿上,可是等她回來,床上隻剩下一個溫暖的被坑,哪裏還有丹陽的影子。
早上大雪紛飛,宮中沒幾人在,丹陽就穿著一件單裙,光著腳踩在軟綿綿的雪上,一邊高興地覺得沒人看到自己這副神情,一邊迷糊地往皇宮的梅林走。
皇宮就一處有梅花,除了那兒,丹陽再也想不到了。
眼前就到了園牆,丹陽從旁邊的門進去,終於看見那一片被雪覆蓋的梅林間,朵朵紅梅,晶瑩剔透。冬日的梅被冰雪襯托,紅得嬌豔欲滴,嬌小可愛,叫人愛不釋手。遠處的梅花已經落上了白雪,就好像被畫筆染上了白色,若有若無,想是一片梨花。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丹陽喘喘氣,伸手摸了摸一朵梅花,撥開上麵的白雪,莫名想哭。以前都是向青陽碧雲撒潑才哭,這次卻是真的想哭了。
“反正也是來了,摘幾支梅花回去應應景也好。”丹陽抹幾把眼淚,慢慢走進去,望著這其中開得最好的幾支,伸手去摘,才知道自己手沒了知覺。待會隻怕是要被青陽訓了。丹陽再抹幾下眼淚,“回去吧。”嘴裏說著回去,但是丹陽卻沒有動。
身後突然伸出一隻手,折下幾支梅花,塞進了丹陽的手裏。那人靠的很近,近的都能讓丹陽聞得到他身上若有若無的梨花香。
“無人教你雪日不可這般打扮出來的?”明囅皺著眉,把自己的披風披在丹陽身上。伸手摸去丹陽的淚,將她抱住了。“你我總會在雪日相見呢。”
丹陽眨眨眼,好像是不敢相信,“明囅?”
“嗯。”明囅笑開了,低頭吻了吻她的唇,“是我,我回來了。”
丹陽眼眶一熱,顧不上眼淚流出,踮著腳抱住明囅的脖子,把臉埋進他的胸口上死命地蹭著,“我以為你不會回來了。”
“怎麼會呢?你還落了東西在我這裏,我總該回來還的。”明囅溫柔地回應,將那一支金蝶飛花簪子插在丹陽的發髻上。用披風包起丹陽包住,把她抱起來,親了親她的臉,“我送你回去。”
丹陽傻傻地點點頭,感覺被明囅親到的地方微微發燙,現在的樣子太過不真實,明囅好像是想通了什麼,對她做著這種親昵的小動作,讓丹陽又高興又羞澀,好像踩在雲端,摸不著頭腦,又忍不住沉溺其中。
丹陽覺得越來越熱,越來越熱,忍不住把明囅推開。再一看,四周已經變成了一片火海。細白的雪花變成點點火苗,瞬間席卷了四周的梅樹,嬌弱的花瓣一下子沒入熊熊的大火之中。
丹陽不由得抑住了聲音,驚恐地看著這一片。瞬間清醒過來,她還躺在自己的那張床上,四周都是大火和濃煙,一根房梁撲通一聲落下,撞在了丹陽的床頂上。
她遲鈍地抬頭一看,就看見那根粗壯的房梁壓碎了床頂,往她的臉上砸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