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夫跑向馬廄，那馬廄位子本就角落，再被木樁子擋了個七七八八的，幾乎瞧不見茶莊裏頭坐著的客人。
    姑娘遙遙一望後從袖口處掏了好半天才拿出幾塊銅板放在桌上，又甩了甩衣袖，打算稱車夫離開時先行一步。
    茶莊的老板聞聲巴巴的追了過來，動作不間斷地斂過錢道：“姑娘不再坐坐，小店別的不說茶水肯定管。。。。。。”
    “當家的！店裏的熱水快不夠了，快過去給後廚幫幫忙！”
    老板被口水噎了噎，幹咳了一聲，麵色一僵。許是覺得自己當下有些難堪，繼而小聲喃喃著給自己搭了個台階下。
    “咳那桌客人也真是的，一大早便來了，坐到現在，茶水都喝空好幾壺了還不走。要不是一次付清了錢，真是不樂意留他們到現在。。。。。。”
    姑娘看著老板在催促聲中快跑去後廚的背影，頓了頓隨即又仗著自己帶著帷帽讓別人看不清自己的神色，大大方方的向那桌“釘子戶”掃去。
    正午時刻來茶莊休息的人極多，雖是尾夏但依舊烈日當頭，人群都擠在中央一帶——屋棚擋死的地方，幾乎是走了一桌就新擠上來一窩人占下。
    而那群人卻坐的及其偏外。
    茶棚不大，遮陽簾蓋不全他們的身體，有些刺眼的光直直打在他們的臉上。
    那一桌上的三四個人半眯著眼，聽不到他們在說些什麼，但表情卻是極度不善。跟前滄桑的桌麵上也已經壘了有三四個空碟子，上麵還殘留著花生米的脆皮。
    “嘶。。。。。。”
    隻是想要繼續探究的眼睛驟得一閉，一道白光隔著帽裙打到其素淨的臉上，偏過頭去的時候才看清了那是什麼。
    令牌。
    刻著秦府的字樣。
    眼睛被灼的發酸，姑娘低頭掩在人群後麵，伸手壓著自己的眼睛，等著眼前光怪陸離的光斑消散，聽覺卻在這時占據了上風。
    老板招呼著人正忙活在燒水得路上，馬夫也哼著不成譜的小調子催促著馬兒吃草料，周遭的客人更是沒一個會去留意旁他的，爭爭搶搶的隻想要個能落屁股的位子。
    紗裙被素手一撩劃過人群，姑娘張開眼不再多想就這麼輕擺著身子走出了茶莊。
    。
    愈行愈遠，茶莊的人影漸漸轉為黑點。郊外的風刮得有些大，不出意外的，帷帽上的絲紗被風挑起一角掛在姑娘的耳旁。
    素淨的臉在帽下遮蔽了幾日，頭一回沐著了陽光，此刻不施一星半點粉黛的臉上卻隱約帶著些許嚴肅的神色。
    正是幾日前由京都出逃了的秦柑。
    他半點不停自己的腳步，在幾架駛向茶莊的馬車的掩蔽下，朝著離茶莊最遠的方位走去。
    蜷了幾日的背脊舒展開來，彎的僵硬的雙腿也終於能夠直立行走。等再看不見茶莊後，秦柑伸著懶腰，包袱順著手臂滑至肩膀，一截白淨的手腕從層層衣袖中溜出。
    在陽光下，通白的刺眼。秦柑就這麼盯著看著，思緒卻不止步。
    沒想到這秦家還真就派人來逮他來了，速度還挺快，反正是比他自己緊趕慢趕地坐著馬車快個半日多。
    看來這秦少爺的身價還是值得這麼些個人興師動眾的啊。
    想著自己露出的小馬腳，秦柑明了。所幸，事態的發展還不算大偏離自己的預想。
    秦柑一邊想著，一邊拽著走一步踩一腳像是要故意的不絆死他不罷休的紗裙，還要擔心它被路邊的枝枝丫丫勾到。
    。。。。。。沒被秦家那幾人氣死，他倒是先要被這裙子氣死了。
    要不說福禍相依呢。
    秦柑敢保證，那些要來捉他回去的人包括他那父親，大抵是沒一個人能猜到他先下是這麼副模樣。
    嘿，可惜。他又不是什麼視名聲、形象如命的人。穿女裝就穿女裝唄，反正到時候一換一丟，旁人誰都不會知道。
    腳下踏著的野草逐漸變得稀疏，大塊大塊的土壤露了出來。秦柑心下一喜，本以為還要多摸摸路才能找著出口，他不免慶幸起自己的運氣。
    略顯狹窄的小路接通了主路，秦柑沿著路邊向前走去，回想地契上具體寫著的地址，他抬頭向遠處眺望，尋找莊園的蹤影。
    “大致就是這個方向吧。。。。。。”
    突然，白紗一晃，秦柑迅速地閃進了樹蔭後。
    “哎呦！我的裙子！”伴隨著少女尖細的嗓門，一聲布棉撕裂的響動夾雜其中。
    她趕忙扭過頭查看自己的裙邊卻為時已晚，裙口早就被枯樹枝拉出了一道大口子。
    “啊啊。。。。。。什麼嘛！”少女泄氣地把自己的裙子一甩，對著另一位稍年長些的少女抱怨，“姐~我才剛買的裙子啊，下次再去城裏都不知道還要等多久。”
    “好了。”後者帶著安慰意味地摸了摸她的頭道：“姐姐回去幫你補補，口子不算太大，補一補看不出來的。”
    小女孩聞言隻好作罷，拉著她姐姐的手撒嬌，“姐，我們什麼時候才能離開這兒啊，雖然、雖然夫人對我們很好很好很好，可是我也不想一輩子都待在這種荒無人煙的莊子裏頭。。。。。。”
    手被攥緊，少女一邊任著她姐姐拉著她往前走，一邊仰頭望著藍天憧憬自己以後會到哪個熱鬧的城裏去生活。到時候開間小飯館，就請夫人他們去做客，還不用他們花錢。
    在倆姐妹談天談地時，躲在樹蔭後的秦柑早在聽到她們說起莊子與夫人的時候，眼睛就已經放光了。
    他一攏包袱，悄悄地跟在她們後麵。
    南方多潮濕，枯枝殘葉浸了雨水後，在秦柑的鞋上粘了個全，他一路踉踉蹌蹌的，終於在又是一長段坑坑窪窪的路上止了步。
    秦柑輕輕喘著氣，看向此刻依然離他不遠的莊子。
    錦菊莊。
    怎麼說呢，莊如其名吧。一聽便覺得是一處植被眾多，鬱鬱蔥蔥模樣的地方。
    三個大字用端正清雅的字跡刻印在牌匾上，依稀還能看出淺鋪了一層的菊花的雕痕。
    還沒進到莊園裏頭呢，就能看到一大簇一大簇的綠葉花草，幾乎是沒有縫隙的緊貼在一起。將莊園正門的石壁鋪的隻留下一星半點的原來的模樣。
    要不是那兩扇時常需要開合的大門還會活動活動，現在也隻怕是早早淹沒在碧綠之下。
    看著門兒的是一位老伯歲數應該在四十上下，此刻他正背著手隨意悠閑的在四周溜達，不多時就看到了朝他走來的兩位小姑娘，三人笑著答了兩句話。
    秦柑沒來由的從心間漫上來一股子憤懣。
    眼前一花居然被一片紅晃了眼，他一鎖眉驟的凝神，卻突然感受到從腳底泛上全身來的濕涼。
    “嘶。。。。。。我。。。。。。”
    麵前是一個積滿了雨水的土坑，那雙他特意按著姑娘身份而買來的繡花白鞋，這下算是徹底廢在了這水坑裏頭了。
    但顯然，這還不是最糟的，許是他找路時把一整天的運氣都耗完了。
    等秦柑再反應過來時，他的身體已經成弓字型不受控的滑下了小坡麵，直直的與那還在聊天的三人打了個照麵。
    “完。。。。。。”秦柑一縮，喉間的驚歎立刻被他壓了下去。
    四人成兩方都愣愣地盯著對麵，頭一個反應過來的是那老伯，他一頭霧水地打量著秦柑，一皺眉頭。
    “呃。。。。。。姑、姑娘？”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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