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眼睛感受到強光，葉之餘迷迷糊糊中醒過來，她聽到室友趿著拖鞋往門邊走的聲音，但身體上的疲憊讓她不願意睜開眼睛，她用手擋住刺眼的光，心裏默默數著，大概半分鍾之後學校的起床鈴就會響起，到時候再一鼓作氣醒過來。
    砰地一聲巨響，葉之餘渾身都跟著顫了一下。
    “真是對不起了，你看我，我手上都沒個輕重。”摔門的室友瞥了眼葉之餘，拉長了音調冷哼著說。
    寢室一角傳來輕笑，其他人也默契得約好似的，沒有一句責怨。
    葉之餘的床鋪靠門，上床沒有人，寢室門和鐵的床架子撞在一起，巨響之後仍舊嗡嗡地顫著，不斷傳導著金屬摩擦聲，震得葉之餘的心也細細密密地抓撓起來。
    不過，見怪不怪。葉之餘坐起來，起床鈴也響了，她沒有看“始作俑者”一眼，穿好衣服疊了被子到洗漱台洗漱。
    高中生活已經過了快一年，葉之餘仍舊無法適應，這所學校嚴苛又高壓，每天機械地踩著各種鈴聲做事，校規多得讓人喘不過氣來，甚至被子疊不整齊都會被扣考核分，但其實這也不是關鍵，葉之餘覺得，似乎她已經不能懂得該怎麼和別人相處了，離開了小城的初中到市裏讀高中，她原以為可以得到一個新的開始，“結果是從一個地獄到另一個地獄。”葉之餘心裏默默說道。
     
    高一的最後一個月是文理分科的日子，這意味著馬上能到新的班級，葉之餘很久之前就開始期待，今天是周日，上午第二節課結束之後，分班情況就會公式在展板上，她就可以再次獲得一個新的開始。葉之餘覺得自己有些好笑，她居然還不死心，仿佛再來一次就能把事情都處理得很好。
     
    學校的寢室八人間，八個人的寢室隻住了六個人，“摔門”的室友叫秦悅，是南臨市市區人，原本是葉之餘的下床，軍訓結束後，走讀的兩個室友搬出了寢室，葉之餘就換到了靠門的地方。
     
    “快點兒，今天陪你去清真食堂。”秦悅催著正在整理床鋪的室友。
     
    “悅悅，你今天不是值日嗎？”另一個室友邊紮頭發邊說到。
     
    “有人喜歡打掃衛生，讓給她唄。”秦悅轉頭瞥向葉之餘，嗤笑著說。她故意用尖銳又拖長了的音調說話，這是葉之餘最討厭的聲音，不對，應該說害怕，“討厭”這個詞聽起來多驕傲，葉之餘在這裏，根本配不上用。
     
    “要不要一起去啊？”秦悅又對著紮頭發的室友說。
     
    “要的要的，這就來。”女生急忙把梳子收進櫃子跟了出去。
     
    寢室一時間安靜了下來。葉之餘抿了抿嘴唇，拿起掃帚開始掃地。
     
    “那個，我們也走了。”剩下的兩個室友很小聲地說道。
     
    “嗯嗯！”葉之餘抬起頭笑著說：“你們快去吃早餐吧。”
     
    兩個室友轉過身，葉之餘向上的嘴角就馬上耷拉下來，眼睛裏光也隨之消失。好累，怎麼一天才剛剛開始就這麼累。
     
    葉之餘想起新聞和電影裏那些被孤立和欺負的女孩，要麼家境貧窮，要麼容貌黯淡，要麼成績不好。但葉之餘都沒有，她長相出眾，成績優異，家庭條件也不錯，但從小都是被孤立的那一個。小的時候是因為過於驕矜，脾氣又倔事兒又多，沒人樂意一起玩，但人還傻乎乎的，不曉得別人討厭，屁顛屁顛地跟著。上了初中，懂了事，人也變得敏感，性子一下子靜下來，卻又被說成是裝乖。好不容易離了小城那些固定的人，到了高中，卻還是一樣的境地。
     
    葉之餘也懶得吃早餐，徑直走到教室。教室裏已經有了一些人，低著頭學習，或者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說話。
     
    葉之餘翻出昨天剛講完的試卷，抄起了錯題。南臨市一中是南臨最好的中學，但管理嚴，節奏又快，高一九門課程，前天才考的試，昨天就講完卷子出了成績，今天一早就得上交錯題集，葉之餘甚至覺得，一中的老師個個都是鐵打的機器，拉扯著學生們一起瘋狂運作。
     
    沒寫幾道題，秦悅她們也吃完早餐回了教室，她走到葉之餘旁邊，踢了一腳葉之餘的凳子，示意葉之餘挪開。其實前後座之間的空道足以讓人走過去，但葉之餘也懶得作聲，索性拿了水杯站起來去接水。
     
    “之餘，之餘。”葉之餘接完水回來，隔壁小組的羅娟麗用帶著口音的普通話笑著喊她：“你能不能給我念念這段英語範文呀！”
     
    “嗯！好！”葉之餘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來，她在羅娟麗對麵坐下，湊過去看那篇作文。女生微微地笑著，眼睛彎成兩條線，她皮膚有些黑，頭發利落地梳著馬尾，卻卡了一個俗氣的亮綠色發箍。羅娟麗是從農村轉來的，和周圍的人格格不入，但葉之餘很喜歡她，她脾氣也好人也溫柔，就算別人嘲笑她，她也樂嗬嗬地回應，好像沒什麼煩惱。
     
    “為什麼你長得這麼好看，學習又好，聲音還這麼好聽！”羅娟麗道完謝又微笑著說。
     
    葉之餘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實葉之餘英語不太好，隻是小時候基礎打得還不錯，所以口語朗讀還說得過去。
     
    回到座位上，秦悅正拉長了脖子和前桌說話，葉之餘也不想理她，坐下繼續寫錯題集。秦悅瞅了葉之餘一眼，和前桌說道：“也就隻有羅娟麗那種人才會像舔狗一樣舔她。”
     
    葉之餘頓了一下。舔狗？她愣了，一個開朗又脾氣很好的女孩子，就因為隨口誇了自己一句，就被叫做“舔狗”？而且事實上，她總是習慣誇很多人。葉之餘咬了一下牙齒，但其實她懦弱得很，根本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突然“啪”地一聲，一顆糖砸在秦悅的桌子上，葉之餘的前桌轉過來，麵無表情地對秦悅說：“你怎麼還是那麼多廢話，吵的我耳朵疼，還是你忘了初中的時候，被堵在寢室門口了？”
    秦悅頓時失了語，一言不發。
    “你吃糖嗎？”前桌又看向葉之餘，仍舊是冷冷的語氣，隨手扔了一顆糖在葉之餘桌上。
    “謝謝。”沒等葉之餘做完微笑的表情，前桌就轉了回去。
    葉之餘在心底裏默默地笑了一下，那些看起來不溫柔的人不一定真的不溫柔，但那些在背地裏熟練地說著謊話毫不心跳的人，曾經卻也可能是低微的“被施暴者”。
    上午的課，葉之餘都沒有聽進去，老師的聲音嗡嗡地在耳邊震動，但葉之餘的靈魂早就屬於兩節課之後了，她的神經也緊繃著，不自主地期待著。所以下課鈴響起之後，葉之餘覺得自己突然間鬆了一口氣。
    “咳咳！”班主任劉老師清了清嗓子說道：“馬上，大家就要到新的班級了，我廢話也不多說，祝大家今後學習更上一層樓，也不要忘記在5班度過的愉快時光。”
    教室裏鼓掌的聲音響起來，有的男生已經站到了凳子上，就差沒爬上桌子，葉之餘也跟著鼓鼓掌，大家窸窸窣窣地動起來，教室裏一片混亂。
    “誒！分班展板在一二棟教學樓之間啊，大家一會兒去那兒看就好了——”班主任又插了一句。
    展板那邊聚了好多人，葉之餘混在人群中，好像自己也合群了起來。
    “誒你在2班，2班是文科實驗班吧？”班裏一個女生轉頭對另一個女生說道。
    “是嗎？”那個女生也擠了進來：“我看看？”
    “肯定是的，李莘然也在2班呢，她學習那麼好，肯定在實驗班。”
    實驗班麼？葉之餘看到自己跟在李莘然後麵的名字，心底裏暗暗地期待了一下。可她又馬上失落下來，或者說，有些羨慕。
    李莘然人緣很好，她很優秀，長得可愛，學習好，說話也幽默，身邊隨時都圍著一大群人，大家閨秀的模樣。
    葉之餘記得有一次班裏準備選一個同學去參加朗誦比賽，老師讓在廣播站播音的葉之餘和同學推薦的李莘然分別讀一段嚐試一下。葉之餘很緊張，她坐下後嚐試著問了問同桌，問自己有沒有讀得不好。
    “其實你們讀得差不多。”同桌說：“就是你朗誦的時候身子搖來搖去的，不太好看。”
    這句話葉之餘記了很久，原來自己緊張的時候會不自覺地晃來晃去嗎？要是自己也能大大方方的該多好。
    葉之餘記得當時聽到有人說，李莘然初中就是廣播站的，一直很喜歡廣播，高中沒去廣播站真是可惜了。葉之餘還記得當時秦悅在旁邊和周圍的人嘲笑著說，葉之餘仗著自己在廣播站那麼得意，不也就這麼點水平。
    好話說得挺有道理的，詆毀的話卻一句比一句難聽。
    葉之餘回到教室整理書和資料，書櫃前也滿是人，大家誰都不讓誰，擠作一團。葉之餘的書櫃在最底下一層，她不得不半跪在地上，把亂糟糟的資料裝進書箱。
    突然一本書砸在葉之餘頭上，她捂著腦袋抬起頭。“肇事者”是一個白白淨淨的男同學。
    “抱歉抱歉，真的太對不起了，你腦袋沒。。。。。。事吧？”男同學不停地道歉，對上了葉之餘向上看的眼睛。
    “葉之餘，你眼睛好大啊。”那個男同學呆了一下愣愣地說道。
    “啊？”葉之餘趕忙低下頭：“沒有沒有。”
    收拾了滿滿一箱子資料，還有很高的一摞實在是裝不下了，舊教室倒是在一樓，葉之餘索性把書都堆在了箱子上，一路推著過去，但新教室在四樓，葉之餘在樓底下發起了愁，一起搬吧，搬不動，留下一部分吧又人多書雜的實在容易弄混。
    “需要我幫忙嗎？”一個幹淨的男聲在身後響起，是之前15班的同學林書毅，葉之餘以前似乎都沒有和他搭過話。
    “不用了不用了。”葉之餘連忙擺手道：“我自己可以弄完的。”
    “沒事，我給好多個同學幫忙呢，文科班樓層高，你們挺不方便的吧？”林書毅笑著彎下腰連著箱子和上麵的書一起搬起來，上了樓。
    葉之餘慌忙跟上去，想幫忙又插不上手，略顯尷尬地跟在後麵。
    “到。。。。。。到這裏就好了，這裏我可以推過去的。”葉之餘急忙說：“真的太謝謝你了，幫了很大的忙。”
    “好吧。”林書毅放下箱子，揉揉頭發笑著說：“那我走啦！”然後沒等葉之餘再多說什麼，就一溜煙消失在人堆裏。
    葉之餘推了箱子從人堆裏擠過去，教室裏滿是人，大家攬著自己的東西東擠西扯一片混亂，走廊上老師的哨聲吹得刺耳。葉之餘實在挪不動位置，悶熱的汗味混合著新教室的灰塵味也讓葉之餘覺得不舒服，她隻得站在教室的最後麵，和鬧哄哄的人群隔絕開來，想著等著場麵什麼時候平靜下來了，再隨便找個位子坐下。
    人群中有個高個子的女生，留著短發，穿了件黑灰色的t恤，忙著替別人搬弄書箱，在一片藍色的校服中格外顯眼。
    “嘿！周南”那個高個子的女生抬起頭，有個同學在後門喊她：“班主任讓你去趟辦公室找她。”
    “來了！”周南皺皺眉，費力地在遍地的箱子間穿梭，從葉之餘麵前走過，身上是很好聞的洗衣液的清香。

    作者閑話：

    第一次寫文，是很用心寫的故事，不會什麼套路，希望觀眾老爺們喜歡~記得評論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