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川慘然的笑著，笑著，眼角滑下一行晶瑩的光。
    符泫看到那抹光，眉頭不經意皺了一下。
    何川心如死灰，“你殺了我吧”，殺了我，我就不會將你錯認成葉漣。
    符泫起身，不屑道：“以你如今的罪行還不至於殺了你。但若真有一日你犯下滔天大禍，也無處可逃”。
    惶月穀中心，此處離海岸很遠，山石是純粹的黑色，這裏有一處巨大的石坑。
    周圍死寂無聲，但若細細去聽，就能聽到風刮過石坑發出的尖嘯聲，就像惡魔嘶鳴的叫聲。
    兩個身穿黑衣的人站在石坑旁，其中一人背上背著一把紅傘，濃眉大眼，相貌端正，正是司安。而另外一個手裏拿著一把劍，神情肅穆的看著司安，正是韓也。
    “如今我在這副身體已經待了快千年，到如今，他的意識才被我磨滅。我已經受不了繼續待在地下城，我要回來。韓也，我要回來！”，司安激動的喊道。
    韓也低眉順眼，道：“千年前，儲君尋著魔君您的氣息追到了惶月穀，您與儲君大戰，兩敗俱傷。您和儲君為此修養了千年，我看儲君的身體已經沒有問題，若是硬碰硬，我們不見得有勝算”。
    司安捏拳狠狠砸了下空氣，怒道：“該死的符泫！我堂堂魔君！怎會敗在這麼一個毛頭小子手裏！”
    韓也本是魔族殘部，苦心積慮混進極地，為的就是魔族複興，司安急切，他也急切。
    韓也琢磨一會，道：“這兩天天族發生了一件事，鬼殿無常私闖天宮燒了彙世鑒，殺仙官，儲君為此罰了他三道天雷。先前神主出世，我帶人追去發現神主就是無常，此事我還沒有告訴儲君。魔君您之前不是說無常是個好籌碼嗎？或許此時可以用上”。
    司安若有所思，道：“無論無常變了多少張臉，他身上的神龍氣息我到死都不會忘，當年的樂世之恥，青禾一族趕盡殺絕。青禾一族就剩下他一脈，便讓他來償命”。
    韓也問：“魔君之前就知道無常是神主嗎？”
    司安眼神陰狠，道：“天雷之刑對神龍雖不致命，但多少會讓他元氣大傷。你去動手，就算殺不死他，也要重挫他的士氣”。
    靈海進入冬季，桃源島上白雪皚皚，周圍的海水全都結了冰，澄淨的就像一麵鏡子。
    桌上的燭火燃了一整夜，房間裏大部分空間都困在陰影之中，蔓延到床上的光芒隻有淺淡一片。
    何川躺在床上，雙眼呆呆的看著床帳，心裏竟比外麵的寒天雪地還要冷上幾分，黑暗伴隨著寒意與悲傷彌漫在四肢。
    凍的身上刺痛。
    慕七端著熱乎乎的藥進來，看到這一幕，輕聲道：“何川，喝藥吧”。
    何川的眼神動了一下，說：“慕七，我看到葉漣了”。
    慕七十分驚訝，“少主在哪裏？”
    何川卻不再說話，眼裏的悲意更濃。
    慕七見他不說話，心道何川定是太過思念少主，也便沒再追問。
    “泉嵐和孤辛回來了嗎？”，何川又問。
    慕七這才想起兩人的吩咐，說：“泉少主說若是你回來了，就讓我告訴你，他和孤辛去妖族了。說是去召集散落的靈獸”。
    妖族西部。
    荒蕪的平原上，狂風吹過枯樹，卷起男人黑色的衣袍，銀色的發絲散亂吹開，大有幾分淒涼感。
    韓也站在男人麵前，手裏的匕首緩緩滴下血液。
    泉嵐被綁著仍在一邊，他急切的喊道：“孤辛！孤辛你睜開眼睛！”
    似乎聽到呼喚，被綁在樹上的孤辛緩緩睜開眼睛，他的臉上被劃了好幾刀，精致高貴的麵容破碎不堪。
    “這是我們之間的事，放他走”。
    韓也諷刺一笑，“你沒資格和我談條件。孤辛，你為了極樂數次算計我，那便讓我來看看，你到底能做到哪一步”。
    說罷，韓也用匕首摁進孤辛胸膛，血液猛地噴射出來。孤辛眼睫微顫，沒有言痛，也沒有求饒。
    泉嵐怒不可遏：“你個混蛋！”
    韓也有些皺眉，側目對旁邊兩個神兵說：“封住他的嘴”。
    泉嵐的聲音立即消失，他奮力的掙紮著，額頭青筋暴起。孤辛勉力睜開眼睛，望著泉嵐，翠綠色的眸子光彩黯淡。
    韓也看到孤辛的眼神，不以為意，他遭受的背叛要一點點討回來。
    “殺你真是費勁。玄山紅狐有五尾，上一次剝了你的皮，你還剩下兩條尾。說說看，這次想怎麼死”。
    孤辛努力的調整呼吸，用指甲慢慢的割開繩子，問道：“你想怎麼樣？”
    韓也露出一個複雜的表情，道：“我救你於水火，你卻恩將仇報想殺我！你問我想怎樣？孤辛，你真是個沒良心的！”
    孤辛聽了，咬牙切齒道：“什麼叫你救我？你是製造災禍的罪魁禍首！若不是你，極樂天火何起！我用得著你來救嗎？”
    韓也張了張嘴，啞然失笑，“沒錯，是我，禍首是我。可我救了你，我真心對你”。
    孤辛咽了咽喉嚨，目光看向泉嵐，眼神示意著他。
    泉嵐無聲搖頭。
    韓也仍在絮絮叨叨，“極樂究竟有什麼好，都是一群自詡聖潔的虛偽騙子而已！”
    這時，孤辛突然躍起，化作獸爪的手毫不留情的抓向韓也，韓也猝不及防，吃痛後退一步。
    旁邊兩個神兵見此趕來救援，泉嵐躺在地上長腿一掃絆倒一個。孤辛獸爪一揚，剩下一個神兵飛身摔了出去。
    “孤辛！”，韓也怒喝一聲，揮劍朝孤辛砍來。
    孤辛就地一滾避開韓也的劍鋒，眼疾手快的用獸爪割斷泉嵐的繩子。
    韓也已經衝了過來，孤辛急喝：“傻子，走啊！”
    泉嵐不假思索的衝向孤辛要去幫忙，兩個神兵已經快速靠了過來，拔劍砍向泉嵐。
    孤辛有些皺眉，吃力的避開韓也的劍鋒，垂眸看了眼仍在流血的胸口，心知自己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
    韓也怒喝一聲，長劍揮起高高的砍向孤辛。孤辛手腳發軟，動作遲鈍，已經無法避開。
    “孤辛！”，泉嵐驚呼。
    就在這時，一道金色的光疾衝而來，直直打在韓也身上，韓也痛哼一聲，直接飛了出去。
    泉嵐大喜，“何川！”
    何川神情肅冷，避開神兵的攻擊，修長的手指伸出，聞測的斷崖劍出現他手中，何川手腕微動，橫劍殺了兩個神兵。
    韓也捂著胸口怒斥：“你怎敢殺極地的人！”
    何川眉頭一動，盯著韓也沒說話。伸手給孤辛輸入法力，隨即微微皺眉。
    泉嵐看見何川的神色心知不妙，手忙腳亂的跑到孤辛身邊，試著給孤辛輸入法力，也是無果。
    孤辛臉色蒼白，雙目閉上已經沒有任何反應，點點螢火從孤辛受傷的胸口燃起。
    韓也沒注意到孤辛的情況，一味的煽風點火，“儲君之令誰敢不從！你竟敢對儲君不敬！”
    “孤辛，孤辛！”，泉嵐急切的喊道。
    泉嵐不可置信的看著孤辛化為星火的軀體，有些手足無措。
    隻在那麼一瞬間，星火蔓延，被冷風一吹，不知所蹤。
    泉嵐整個人都懵了，一時無法接受孤辛的消亡，眼底最後一粒星火消失，映出他泛紅的眼。
    韓也愣怔住了，喃喃道：“我算好的，還有兩尾，兩命，怎麼會死？”
    何川大步過去，一腳踹在韓也胸口，雙目泛著紅意，“回去告訴他，這個仇我記住了！”
    九天雲端。
    繚繞的雲層遮住大殿的富麗，偌大的殿中，鴉雀無聲。
    韓也跪在殿中，左側是身穿月白色長衫的符泫，上首是穿著靛藍色袍子的中年男人，男人眉目清俊，眼尾已生了幾絲皺紋，整個人是平和淡然的。
    此人正是極地神君，符捷，傳聞中與極樂青禾綾相遇的男人。
    符捷神情平靜的看著下方兩人，臉上看不出任何喜怒，連聲音也是平和的，“我閉關這段時間，竟就出了這麼多事。數千年前，我們與極樂也是睦鄰，如今青禾後人未絕，是件好事”。
    符泫默不吭聲。
    符捷又問：“那人叫什麼名字？青禾後人的名字”。
    韓也答：“何川”。
    符泫眉頭一動，何川，是馬車上的那個男人，燒了彙世鑒的無常。
    韓也又道：“此人原是鬼殿無常，罪孽深重，按理說鬼魂是無法飛升成神的”。
    符捷不置可否，道：“即便是神主之身，手裏有罪孽便無法飛升。此人倒是不一樣”。
    符捷示退韓也，負手從台階走下，停在符泫身邊，大手搭在符泫的肩上，眼神示意了符泫一下。
    符泫跟著符捷進了偏殿，符捷隨手布了結界，左手拉起符泫的手，右手輸出法力輸入符泫體內。隻見一股黑氣從符泫手心冒出，符捷略一凝眉，一氣嗬成將那股黑氣引了出來。
    符泫身子一抖，額頭已經冒出冷汗。
    符捷凝眉，問：“怎麼還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