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44蝶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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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幼年時,我曾萬分崇拜母親的舞姿,她優雅、完美、高貴宛如不沾染塵埃的仙子,母親曾是我心中的神靈。我整個人皆因舞蹈而煥發生機。
我十四歲這年,母親給了我一把鑲嵌著鋼刺的木雕扇,母親說柔弱的女子、需要按上剛毅的武裝,一味的柔弱,隻會使我身處困境。那時,我還不明白,母親驕傲的眼底為什麼夾著哀傷的痛苦,十四歲的女孩哪懂得什麼是痛苦。
我此刻正被舞蹈支配著,它就是我的一切,沒有人能將它奪走、抹殺。
黑暗之中,暗沉的光打在身上,舞台上穿著白汙垢的女孩,像隻含苞待放的花,優雅的舞姿,完美到定格的步伐,一步步踏出鈴鐺脆響,翩然起舞。綻開扇麵的那一刻,她仿佛蝶蛹中的蝴蝶,綻開華麗的雙翅,飛舞在百花盛開的園地,旋轉在夜色中螢火蟲間,耀眼奪目到了極致,然後陡然墜落。
在小蝶第一次出台的夜晚,她盛名大起,整整一個月有餘,各個名流貴族,爭先相看人庭鼎沸,門檻都被踩踏了數厘米。
突然有一天,母親麵帶喜色的將一個男人介紹給了我,他長得英挺好看、優雅健談,劍眉劃入發間,金色頭發像個長著翅膀的天使。
他說“你如此喜歡舞蹈,可也喜歡西式芭蕾舞,我可以帶你登上更高的舞台。”願意帶我離開歌坊,年幼的我心動了。
他的笑容太過燦爛,而我終是在母親一次次催促下和對方定親。此刻我還不知道,我即將跳入深淵,再爬不起身。
結婚是什麼,對於常人來說,就是兩情相悅,朝朝暮暮。而我對我的未婚夫,其實沒有多少愛慕,更多的是對夢想的憧憬和感激。
藝妓的地位太低了,從小我就知道,母親並不是我的親生母親,當胳膊般大的漆黑戒尺,打在背部的時候,我從來就不會像其她女孩般哭鬧,因為我知道哭鬧最是沒有用處。當母親扭傷腳腕的時候,最積極的討好的總是我,當我又笑盈盈的拿著冰袋,小心翼翼的給她敷傷口的時候;“她突然說我天生就是吃這碗飯食的,這裏隻有我能過得更好,會討好敵人,也是一門學問。”
當我穿著這錦鯉和服背對男人的時候,我清晰的看見母親手中滿箱的金幣,她笑得合不攏嘴,眼角皺紋露出得分明,卻也不像平日那樣總瞅著鏡子垂頭喪氣,原來母親冰凍客氣的笑,也是會變的。原來她也有露齒大笑,毫不顧及,禮儀形態的時候。
當天夜裏,我便和他乘船離開了從小生長的祖國,離開我熟悉的地方,踏上陌生征途。這是上船第二天,我站在甲板上吹風,頭有些暈乎乎的。所以不小心便撞了人。等站起來才發現,他還是個孩子,身上穿著帶毛的披風,不知道是什麼材質,露出的兩隻眼睛大得特別可愛。
“對不起,小姐姐…”
“抱歉,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男孩撓了撓頭用生澀的日語,說“我在玩捉迷藏,不小心撞到小姐姐了,對不起。”
“你能聽懂我說話,我叫美智子,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奈布,今年十歲,小姐姐你要和我們一起玩嗎?這艘船還要在海上航行十幾天,隻呆在船艙裏會很無聊。”
“抱歉,不用了,我是和我丈夫一起來的,有他陪我,船艙裏有他的朋友,所以先去聚會了。”
“你看起來不比我大多少,已經結婚了嗎。但是,怎麼一個人住?”
“他是我未婚夫,我比較保守,所以等得到長輩認同後,才能正式在一起,你怎麼知道我一個人住。”
“這樣啊!那我待會兒來找你玩!”男孩兒說完,就急忙跑開了。
“哎,等…”
房間裏,美智子聽到敲門聲,匆忙將扇子藏在枕頭下。
“是你啊,你還真來了。”
“我是來賠禮,這個送你。”
男孩懷抱著隻好看的紅狐狸,別別扭扭的歪著頭,卻小心翼翼的抱著懷中的幼崽。
“這是什麼啊,好漂亮!”
“額,你沒見過紅狐狸嗎?這是它的幼崽,它的皮毛可有用了,等長大的,可以給你做個披風,送給你。”
“剝皮,不是很痛的,太殘忍了。”
“反正是賠禮,你喜歡養著,還是怎樣都隨你。”
“好。”在我死前,這隻狐狸一直陪伴著我,度過可怕的孤獨。
“捉迷藏好玩嗎?”女孩問到,
“要人多才好玩啊!”
“幾個人合適呢?”
“一個當鬼,其他四個藏起來,最好不被找到,最後一個沒被抓的人就算贏了,被捉到的人要當下一個鬼。”
“可是我不想當鬼,而且藏起來遲早會被找到捉住的。”
“我來當鬼,然後捉你的時候就放水,不捉你,哈哈。”孩子笑得得意,悠閑的在少女粉色床單上,肆意的留下褶皺。
“我們去玩吧!”
“我給你帶來好吃的,這種東西叫酒,有點麻麻的,但很甜。”
“真的嗎?”
“超難喝,你這個騙子。”少女抹著白粉的臉上,露出氣惱的紅暈,精神奕奕的模樣,好看又英氣,可惜被濃妝掩蓋著,看不見絲毫。
“哈哈,笨蛋!”
碼頭就要到了,這艘客船要進行短暫的停泊,以收集物資。碼頭上,帶著高帽的先生小姐,模樣優雅、穩重大氣。美智子看著看著,竟覺得有些自卑。如果我也出生在富貴的家庭就好了,至少像男孩那樣吃穿不愁就夠了。
她就如同一件商品,憑著出色的技藝和年輕的模樣,贏得自由,但這自由說實則隻是假象,說到底,她還是男人的附庸品,是對方展示財力和能力的象征,表麵華貴,實則不堪。
“美智子,我們也下去玩吧!”
“我不能去。”
“為什麼不能?”
“我沒有資格。”
“下麵有好看的衣服鞋子帽子,還有好吃的糖果,不去太可惜了。”
“停船的時候已經下午了,現在逛街太晚了。”
“船最晚也要明天才開,我們就去玩一會,很快回來。再說你不抹得滿臉白,就是個普通的小姑娘,不會被人認得的。”
“你這個笨蛋,你才抹得滿臉白,這是藝妓妝。”
“你才是笨蛋,不要拿奇怪的扇子敲頭,很痛的。我絕對會照顧好你的,我們去玩吧,看在我頭上都起大包的份上,就答應我吧!”
“這可是你求我的,就勉為其難答應你了。”
“好。”
“你對這裏好熟悉!”
“那當然,我每年都要跟著大家來碼頭交易,從東南到西海,沒有我不熟的地兒。”
“你還這麼小,就不要說大話了。”
“我真的錯了,不要敲,都起包了。”
“真是嬌氣,奈布,你長得本來就清秀,眼睫毛還長,比我還像個女孩子呢?”
“怎麼可能,我以後可是要當世界上最強的雇傭兵的,賺很多錢,讓我父母吃穿不愁,同伴們都開開心心的過日子。”
“夢想很棒呢,小奶布。”像奶油布丁,可以暖化大家心的笑容,一定會帶來幸福。
“不要叫我這個綽號!”
“哎!很好聽啊。”像隻撒嬌的小動物,一定比奶布丁還好吃。
“你肯定又在心裏想著奇怪的話。”
“哪有?”果然很軟很甜。
她摘下麵具,像孩子似得笑著,連常年不離手的扇子,都被遺忘了,女孩身邊的男孩,瘦瘦小小的模樣,總是有意無意將女孩保護在身邊。人群變得擁擠,不知何時,他被她牽緊了手,一高一低的影子,像怕被衝散似得,緊握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