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雲密布，迫近著高樓像是快要壓下來，令人難以喘息。
    空氣冷冷的，照片上的男人音容猶存，從花籃前路過的每一個人都穿著灰暗的白色，假惺惺地掩麵歎息。
    長陵在眾人的注目下緩緩走上高台，撥了撥歪掉的話筒，麵色略顯凝重，“讓我們為在作戰中犧牲的一級領航官袁鈞徹先生默哀。”
    話音落下，大堂陷入了沉寂。作為袁鈞徹的直係下屬，文琴站在隊列的最前方，恭敬地垂著頭，連眉目間都流露著悲楚，閉上雙眼時，曾經朝夕相處的點滴就湧上心頭，滾滾熱淚不住滑落。
    零號計劃為長期培養高水準的領航官，開辦了領航官學院，以正值盛年的少男少女為對象，經過重重考核和篩查，成績合格者聘入零號計劃。而文琴憑借優秀的體魄和豐富的知識儲備，取得了頭年的第一名，備受關注。
    “聽說你的上司是那個臭脾氣的麵癱，攤上了他，你小子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入職的那一天，學院教官看著自己悉心栽培的第一名，無奈地歎歎氣。
    那時的文琴並不明白這些，隻有一腔無處灑的熱血，甚至在宣讀入職宣言時，自信滿滿地將“剿滅一百名異族”寫入了自己的畢生目標。正式入職後，文琴穿著一身浩氣的西服，挺直了腰板，來到袁鈞徹跟前，伸出右手，恭敬地介紹著自己。
    “你就是新來的？”袁鈞徹甩了甩手上的手套，表示不便握手，簡單打量了一下文琴，似笑非笑地說道，“如果你怕死的話，還是趁早改行比較好。”
    “……”對於第一名出身的文琴來說，這無疑是一種挑釁，他隻好縮回手，緊貼著褲縫，微傾著身子，麵不改色地說道，“請長官放心，文琴一定履盡職責、不辱使命。”
    “漂亮的話誰都會說，還是省省吧。”那時的袁鈞徹隻是冷不丁地笑了笑，翻出摞起來足足有三十厘米厚的文檔，挑了挑眉毛，“這些資料上都是我剿滅的異族，你要是沒事，就多拿去看看。”
    “是。”文琴看著那厚厚的一疊，點了點頭。
    零號計劃對於這一位第一名的待遇還算不錯，配置了單人辦公間，空間不算太大，但沒有閑人叨擾，格外清淨。入職的前幾天裏，文琴就一直翻閱著袁鈞徹的顯赫戰功，夜深時趴著小憩兩個時辰，然後繼續點燈拜讀，小到不起眼的、隻是粗略寫下異能力還未定代號的B級，大到曾經叱吒一方的S級棘手人物，甚至其中還有一場SS級異族的記錄，參戰的領航官大多都是昔時的高領，而結果一欄顯示為“失敗”。
    大概過了一周，文琴迎來了他的第一項任務。
    “代號商人，A級異族，異能力未知，喜好捕食動物園裏的虎獅，再以高價販賣獸皮，活動路徑廣泛，城裏的每一處動物園都有案例，暫無目擊人像。”文琴理了理胸前的領結，一絲不苟地讀著手中的調研，這次是他入職領航官的第一項任務，做了十足的事先準備，將涉及的所有案例均整理在了一起。
    “嘁，有趣。”袁鈞徹聽後，隻是扯了扯嘴角，攔下了路邊的一輛出租車。
    “看二位的打扮是領航官吧，哎喲，多虧了您們的治安，我們城民才有好日子，我今天可真有福氣，能夠有幸搭載我們井野城的英雄。”開車的是一個年逾七十的老翁，胡子和頭發都白了，聽聞了目的地，憨笑地說趣。
    “您客氣了，這都是我們的本職。”袁鈞徹嗅了嗅空氣中散發的味道，淡淡一笑。
    “二位是要去執行任務嗎？”離目的地越來越近了，老翁看了一眼後視鏡。
    “嗯，這次的目標是一個喜歡野味的家夥，就隻剩下這座動物園他還沒來過了。”袁鈞徹笑著，手指在腿上翻動打著節拍。
    “長官……”文琴看了看袁鈞徹，諾諾地搖了搖頭。
    “二位，到了，就不收您們的車費了，祝你們行動順利。”車停靠在一旁，老翁笑著招了招手。
    下車之後，文琴微皺著眉，板著身子，不滿地說道，“對不起，長官，恕我直言，我覺得我們的任務內容還是不要告知普通群眾為好。”
    “普通群眾？”袁鈞徹微微一滯，不一會兒又笑了。
    “領航官準則第三條，執行任務均具有保密性，不可隨意告知無關人士。”文琴倒覺得這並不是什麼詼諧的玩笑，不緊不慢地說道。
    “有這麼一說麼，嗬嗬我不記得了。”袁鈞徹卻並沒當回事，環顧著動物園門口，長舒一口氣，笑了笑，“呼，不過沒關係，看樣子今天商人果真是不來了。”說著，又指了指一旁婦孺聚集的萬鳥林，戲謔道，“那看上去還挺有趣的，要不要去瞅瞅？”
    “您的意思是，您早就知道目標不會來了？”文琴愣了愣。
    “是啊，下了通緝令，隻有傻子才會按部就班。”袁鈞徹說著，理了理額前雜亂的頭發，卻沒忍住大笑了起來，手舞足蹈的模樣像一個歡脫的孩童。
    “那……那我們為什麼還要白跑一趟？”文琴有些不解，卻遲遲沒有得到一個合理的答複，看著袁鈞徹一臉嬉笑的不正經樣，心頭怒火中燒，極力遏製內心的不滿，“對不起，長官，看完您的戰功，我一直敬佩您是一位驍勇的將軍，但沒想到，您竟會以工作的噱頭出來享樂，我還沒有那麼多時間陪您玩樂，恕在下失陪了。”
    袁鈞徹聽著這番話有些愣神，文琴毫不猶豫地轉身離去，在路邊攔下出租車，搖下車窗時發現正是剛才的老翁，有些尷尬卻又無可奈何地說道，“您好，送我回上車的地方，麻煩了。”
    這樣鬆散不正經的人，居然是領航官，真是難以置信。坐在車上的時候，文琴仍然有些氣憤，一直垮著個苦瓜臉。
    “是忘記拿什麼東西了嗎？”老翁笑了笑。
    “噢，是，是的……”文琴一愣，笑著點了點頭，看著左右兩旁的道路，卻愈發覺得有些陌生，疑惑道，“師傅，您是不是走錯路了，這看上去不像是來時的路啊……”
    “啊，沒有呢……”
    文琴回頭一看，車子早已遠離了城區，方圓五裏內看不見一個人，再回過頭時，發現老翁一直詭異地笑著盯著後視鏡，覺得有些蹊蹺，亟亟打開車門跳下了車。
    “砰——”車子一拐撞上了欄杆，猛然一震，老翁隨即向後躍出，一個轉身站在了尾箱上。
    文琴驟然一驚，背脊發涼。年過七十的老人竟然還有如此好的身手，莫非……文琴正思索著，抬頭對上了老翁那雙血紅的眼睛，立刻證實了他內心的想法。
    原來，他是異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