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隼篇 第十六章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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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間的寺院沒了晨光下的那般聖潔,倒是增添了一分悲涼的色彩,黛青色的簷,朱紅的窗,悠長的蟲鳴,殘缺的牌匾積滿了灰土,破爛的木魚似乎還在敲著靡靡禪音。這座寺院叫做蘇卡瓦蒂,據說在梵文中是安樂世界的意思,林蔚風未嚐來過這裏,隻是小時候聽信仰佛陀的母親提及過,佛陀降生於世界是為了教化眾生,解決眾生的痛苦,就連母親走的時候都是麵容安詳的,隻當她是真的自由了,獰惡可怖的佛像出現了裂痕,金蓮刺繡的坐塌已經亂了針腳,仿佛還能看見母親在千麵觀音前虔誠祈禱的身影,
“喲,還真是一個人來的。”一陣譏笑將林蔚風從思緒中拽了出來,他猛地回過頭,看見了夜色中一抹幢幢人影。
“費強!”冷風吹襲著,林蔚風胳膊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他攥了攥拳頭,嗬道,“你把他怎麼了?”
“別激動,別激動,這人不就在這兒呢?”費強冷笑了幾聲,驟然間點亮了身後的火把,楊川宇雙手被麻繩束縛著,麵色蒼白地躺在木板上,一動不動。
“川宇!”林蔚風連著叫了好幾聲,可始終沒有回應。
“嘿嘿,你放心,他還沒死呢,隻是昏過去了。”火光映襯著費強扭曲的神情,他掰了掰手指,露出血色的雙眼。
“你到底想怎樣?”
“想怎樣?嗬嗬。”話音剛落,隻見費強縱身一躍,撲騰在空中,右臂狠狠下劈,如一隻獵鷹亟亟朝著林蔚風撲來,林蔚風立即作出反應,雙臂交叉予以抗衡,可費強的力氣似乎比上次增進了不少,林蔚風接連著被逼得倒退十米,臂彎也被擦破了皮,費強絲毫沒有放鬆節奏,右腿一掃,將林蔚風絆倒在地。
“咳咳……”林蔚風的胸膛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強忍著疼痛爬了起來,碎步奔跑蓄力揮著右拳反擊,卻怎麼也使不上力氣,不痛快地打了上去。
“誰讓你上次要壞我們兄弟的好事?”費強輕蔑地笑了笑,這般強度的攻擊對於他來說,就像是溫順的綿羊在瘙癢,他一把包住林蔚風的拳頭,用力一擰,隻聽哢嚓一聲,掌關節已經脫臼,“啊……”隨著林蔚風一聲慘叫,費強輕易地就將他拉倒在側,右腿一個跨步,賣力一蹬,卷起一股氣旋,淩空踢在林蔚風的腹部狠狠地踹了出去。“砰——”,林蔚風被直接踹飛撞到了檀香木的桌椅堆裏,那桌椅早已被蛀蟲啃食成了空心木頭,經不起什麼勁道,直接被摔成了一團,林蔚風磕著了腦袋,一陣嗡嗡作響,肩膀也被木板上的釘子紮了進去,滲出殷紅的鮮血,刺骨鑽心地痛。
“唔……”林蔚風顧不上正在滴血的傷口,稀裏糊塗地爬了起來,小心地兜著已經錯位的手掌,眼淚也因為劇烈的疼痛不自主地掉了出來。
“嗬嗬,居然還能站得起來,看來你小子的身體還算不賴。”費強有些意外地揚了揚眉毛,光禿的頭頂映襯著清冷的月光,他的眼中閃爍出一絲狡黠,有些期待地笑了笑,“上次有那姓肖的給你撐腰,這次誰也救不了你,來吧,小子,讓我見識見識你的能力”。
林蔚風粗喘著氣,將右手小心地揣進兜裏,鮮血浸染著他的衣裳,他看了看四周,撿起視線中最大的木塊,注視著火光下安然的楊川宇,他的眼中似乎又燃起了一絲希望,緊握著紮手的木塊,拖著沉重疲憊的身軀,每邁一步肩膀就疼痛幾分。
“切,不自量力。”費強不以為意地搖了搖頭,看著林蔚風笨拙的步伐,似乎早已摸清了他的路數,磨了磨拳頭,攢湊著一團黑氣旋,等候著迎擊。“哐——”木板被堅硬的拳頭一掌擊碎,破碎尖銳的木塊順著氣旋的力道撲麵而來,林蔚風微皺著眉,重心頓時失控,眼疾手快地從中逮住一片鋒利的木塊,淩空一躍,緊握著木塊在費強的臉上劃下一道裂痕,身後的木塊悉數掉落在地。
“你……你竟敢……”費強捧著熱烘烘的臉頰,不由怒火中燒,眉頭擰在了一塊,眼睛裏迸發出一道犀利的光,聲音如驚雷滾滾。林蔚風看了看木塊上緩緩滴落的血,嘴角泛起一絲微笑,剛才的命中成功惹惱了費強,隻見他胡亂地揮著拳頭狠狠砸去,繼續猛烈地發起攻擊,林蔚風借助著身形瘦削的優勢在木板間拚命躲閃,費強的攻擊已經失了章法,林蔚風踩在木樁上騰空而起,舉起木塊朝費強逼去,眼看著就要刺入費強的脖頸,身體卻被整個攔截在半空中,空氣中彌散著鮮紅的血液,一陣刺骨的疼痛侵蝕了林蔚風。
隻見費強的掌心中爬出了一株帶刺的藤蔓,蜿蜒而上瘋狂生長,垂涎著黏液的花苞纏繞在其間,盡頭的枝葉聚作一把銳利的錐子,插入了林蔚風的腹腔,血流如同決堤的河流傾瀉,染紅了焦灼的空氣,費強的神情漸漸瘋狂,露出一口得意的白牙,笑聲如金鍾響徹。
“咳咳,可惡……”喉嚨間血水湧了上來,林蔚風吐出一口淤血,疼痛和失重感讓他透支了力氣,他的雙眼漸漸模糊,一拳一拳打在藤蔓上卻不痛不癢。
“嘁。”費強蔑然一笑,揮起藤蔓將林蔚風摔在了地上,哐當一聲,像是骨頭折斷的聲音,藤蔓逐漸縮小,他合攏了掌心,不屑地吐了一口唾沫,轉身走向火光下的楊川宇,事已至此,勝負已分,“小子,你說,我是從哪兒開始吃呢?”
“川……川宇……咳咳……”鮮血模糊了林蔚風的視線,他攙扶著身旁的磚土,卻已經沒了起身的力氣,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費強一步步走向楊川宇,露出惡魔般凶狠的嘴臉,可惜在這僻靜邊遠的寺院裏,沒有人可以救他一命。
“可惡,我到底應該怎麼辦……”
淚水夾雜著血水落下,傷體已然不支,林蔚風緊閉上雙眼,腦海中不斷湧現出楊川宇那春光般熱情的臉龐。那一時,林蔚風得知了母親逝世的噩耗,從此他的生活就變成了沒有星光的極夜,整天如同行屍走肉苟且生活,楊川宇的出現就像是撕裂黑暗的一道光,微弱但很快就照亮了心房,用烈火般的溫暖給了他信仰,成為了他唯一的朋友……
“而現在,我卻什麼也做不了……”
夜色已深,星光黯淡,悲劇即將在這一刻劃上句號。
就在刹那間,林蔚風的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
“對了,肖先生說過,生肉是燃料……”
“事已至此……”
林蔚風心有不甘地搖了搖頭,撩起右胳膊的衣袖,胸脯劇烈地起伏著,這或許是最後的辦法,不管能不能行得通,都得試一試,林蔚風的雙眼中重新點燃了一絲仇恨的火花,他硬著頭皮一口咬了下去,皮肉間的疼痛感已經無關緊要,生腥的血肉囫圇下肚,身體裏像是有一股強勁的力量不斷湧入。
天堂與地獄之間,存在著第三種境界,名曰修羅。
“啊……”隨著林蔚風一聲尖叫,他的雙眼泛著危險的紅光,意識逐漸狂熱,口中猛然長出鋒利的獠牙,脫臼的手掌奇跡般地好轉,化作健碩的獸爪,身上的傷口也在飛速愈合,逐漸長出深邃豐滿的羽毛,最終,伴隨著一股疼痛的蛻變,他的背脊上長出了一對深藍色的翅膀,在空氣中飛騰,嘶鳴一聲,倏忽撲了過來。
狂風凜冽,火光滾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