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四處都是陣陣如雷的腳步聲，剛擠下地鐵的上班族們急切地奔波著，幾個偷偷溜出學校的高中生穿著洗得發白的校服，津津有味地討論著午餐。林蔚風獨自走在稀疏的樹蔭間，時不時地捂著嘴咳嗽幾聲，貼著一枚創口貼的臉上映照著斑駁的光影。說來也奇怪，當林蔚風提出想要出院的時候，德沃醫生隻是微微地笑了笑，等吊完那瓶點滴便準許了，他們口中的事故在林蔚風身上恍若夢境，各項指標一切正常，似乎什麼都沒發生過，除了口袋裏那部被壓得變形的手機。
    “天翊？”林蔚風回到了家，試探性地朝裏屋張望著，屋裏如以往一般整潔，一眼看過去見不著多餘的擺設，方桌上還放著半杯牛奶。
    “天翊，你在嗎？”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雅的花香，林蔚風瞥了一眼門口歪倒的相框，往裏走了幾步，愈發覺得有些異樣，陽台上空落落的，房間裏隻剩下了自己的衣服，就連偶爾能瞥見的深藍色毛發也不見了。
    “走了，他走了……”林蔚風咽了咽，頓時有些失落，一頭栽在枕頭上，雙眼無神地望著空蕩蕩的天花板，仔細嗅了嗅被單，那股熟悉的氣味仍然縈繞在鼻尖。或許是剛從死神手裏逃出來的緣故，林蔚風覺得有些乏了，惆悵地閉上了眼睛，腦海中不斷回想著程天翊的影子……
    習習的微風吹拂過三色堇蕩漾的花海，送來陣陣令人安心的花香，煦暖陽光下的紫色顯得愈發深邃，林蔚風光著腳丫踩在花瓣鋪滿的小徑上，瘦削的臉龐如起伏的山脈一般幹淨利落，懵懂的雙眼探尋著每個藏匿的角落。
    “蔚風。”遠處傳來一陣模糊的聲音，夾雜在蜂蝶的雀躍聲中，“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是誰……你是誰？”林蔚風試圖尋找聲音傳來的方向，四處張望著，卻隻看見了遠處飄來一片混沌的霧靄，分明的黑與白。
    “是我，我在這兒。”傳來熟悉而溫柔的聲音。
    “是……是你。”
    “嗯，好久不見。”霧靄中漸漸浮現出他的臉龐，發涼的手輕撫著蔚風的額頭。
    “你……你去哪裏了……”熱淚情不自禁地溢出眼眶，林蔚風鼓起勇氣抱住了他，臉頰緊緊貼著他的胸膛，除了風與花擁抱時的情話，什麼也沒能聽見。
    乍靜，初離。
    “蔚風……”程天翊笑了笑，夾雜著些許無奈，漠然地望著天空，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我降臨於黑暗，本是不詳之軀，能夠遇見你，也算是生命中的一絲歡愉。”
    林蔚風愣了愣，眼角微微上揚，手裏握得更緊了。
    “雖然我們相處的時光很短暫，但是……是你讓我感受到了關愛，讓我看到了光……”一滴明亮的淚珠從程天翊的眼角落下，他的身體漸漸輕盈，宛如碎紙屑一縷一縷地融在風中。
    你是穿梭於黑暗的那束光，背後張開了六翼黑色翅膀。
    “這短暫的幾天，值得我用一生認真懷念。”聲音漸漸遠去，林蔚風有些不舍地抬起頭，看著風吹落的方向。
    他走了，走了。
    淚水打濕了林蔚風的枕頭，他緩緩睜開雙眼，望著窗外的一團暖黃，已然是傍晚了，蒼穹像是被圈禁在頹靡的夕陽中不得解脫，林蔚風拖著疲憊的身子爬了起來，麻藥的效果已經散去，腹部的傷口隱約作痛。
    “好餓。”林蔚風感覺像是打了一場大戰，身體一陣空虛，倚著牆才勉強站住了，翻出冰箱裏剩下的麵包一口咬下去，全然沒了微甜的鬆軟感，吃起來倒像是廢紙一般索然無味，嚼了沒幾下就皺著眉吐了出來，他又看向那半盒牛奶，喝下一兩口，仿佛有火辣辣的油漆粘附著喉嚨，泛起陣陣惡心，林蔚風抑製住想要幹嘔的衝動，急忙衝向陽台，對著水龍頭接連著灌了好幾分鍾才緩解過來，粗喘著氣，幹咳了好幾下，看著鏡子中臉色滄桑的自己。
    “……”突然，鏡中人的雙眼閃爍著紅光，豐裕的深邃羽毛從頸後纏繞，在背脊的一陣疼痛後，他的身後長出了一對黑色的翅膀。林蔚風惶恐地看著鏡子中那個怪物一般的自己，一股地獄般的饑餓感驅使著他破門而出，他的腦海中浮現出兩個熟悉而又可怕的字眼。
    異族。
    一排排耀眼的霓虹燈裝點著街市，閑庭信步的人們嘮著家常，幾家生意不見好的商鋪早早地關門打烊了，林蔚風的體內像是有一團火四處亂竄，眼睛泛起血絲。
    “唔……好難受……”林蔚風捂著胸口，身體漸漸發熱，雙眼漸漸模糊，突然，雙腿像是不聽使喚一樣，猛地朝人群中衝去。“啊！”前方的女子一驚，嚇壞了懷中的嬰兒，身旁的人們也如丟了魂似的恐慌地叫了出來，尖叫聲，哭啼聲，辱罵聲，在人群中漸漸傳開。林蔚風不受控製地衝進了馬路，嚇得出租車司機急忙踩下刹車，“喂！你找死啊！”，司機剛罵出口，林蔚風卻又朝遠方奔去，消失在了視線裏。
    “撲通——”終於，林蔚風撞上了潮濕的牆壁，倒在了長平街的盡頭。額頭微微發紅，汗水浸濕了衣服，泥土弄髒了褲腳，林蔚風漸漸恢複了意識，火熱的臉頰貼著地麵，粗喘著氣。
    “抱歉，我們提前打烊了。”耳畔傳來一個男人溫柔的聲音，深沉中帶著一絲疲憊。
    “我……”林蔚風說不出話，吃力地支撐著身子，模糊的視線中出現了一個男人的身影，白色的襯衫，咖啡色的西褲。
    “是你……”男人似乎認出了眼前這個狼狽的男孩，俯下身子，端詳著蔚風臉上磕碰的傷口，微皺著眉，緩緩伸出右手，“需要幫忙嗎？”
    “唔……謝謝……”林蔚風眼前一片黑，隻覺得這聲音愈發有些熟悉，把手搭在男人的手上，剛準備起身，體內那股不知名的能量再次襲來，熱流狂湧，一聲低吼，這股能量漸漸占據了林蔚風的主觀意識。
    “什……什麼？”男人的手像是觸了靜電一下子就彈開了，眼前的少年像是變了個人，瞳孔中發著血紅色的光芒，臉頰上的傷口霎那間全部愈合了，身後有一對若有若無的翅膀，撲騰閃爍。
    “異能力失控麼？”男人泰然地笑了笑，硬朗的劍眉竟也露出喜色，不慌不忙地解下袖口的兩枚紐扣，雙手握拳，身體微微前傾，似乎做好了隨時應對的準備。
    “颯！”失控的林蔚風身法變得格外敏捷，猛然往前衝來，右拳淩空一擊，手臂上還纏繞著墨色的暈圈。男人微微向後一翻，輕鬆地躲過了林蔚風的攻擊，左手一個側擊，鎖住了林蔚風的右手。可林蔚風卻不甘示弱，揮拳重重地打在男人的胳膊上，又狠狠地朝腳跟踢去。男人皺了皺眉，右腳外劃搶先絆倒了林蔚風，順勢用胳膊肘將林蔚風壓下。
    “嗚！”林蔚風體內傳出一陣刺耳的鳴叫聲，一個側身掙脫出來，身後的翅膀撲朔著，發射出鋒利的尖刃朝男人拍去。“嗯？”男人有些驚訝地睜大了眼睛，羽毛擦著火花撲麵而來，男人騰空一躍，精準地躲閃著每一根羽毛，毫發無傷。
    “你到底是誰？”男人微微皺著眉，這一招他曾經領略過多次，剛才千鈞一發之際依靠的並不是自己的身手，也不是求生本能，更像是一種嫻熟於心的記憶。
    “哧！”林蔚風趁機突襲，右翼收束成拳，裹著星火飛濺而來，重重地打在男人的左臂上。“嘖……”男人的臂膀上劃下了一道傷口，空氣中漸漸彌漫著血腥味。
    “是他？”男人的腦海中不禁浮現出一個故友的麵容。
    “咳……咳咳……”林蔚風突然咳出了血，身後的翅膀閃爍著消失了，血色瞳孔緩緩褪去，身體一陣發麻，撲通著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