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頓飯吃得還算舒心。
    黎悠雖然對鳳重夜的初衷有所懷疑，但這畢竟是別人的家事，他一個人外人也不好插口，更何況，吃飯期間他有不下十次都看到鳳羽白這個小傻子，在不斷地給鳳重夜碗裏麵夾菜，自己卻傻乎乎的沒吃多少，心裏麵便大概有了底子。
    吃完飯，黎悠問起了鋪子的事情。
    “這鋪子，既然已經和你們沒有幹係，那我們黎家也不會把這筆賬，算在你們頭上。”黎悠原本已經打算放棄鳳家，但看到鳳羽白已經成了鑄魂四層，便又起了繼續合作的心思，說：“不過，咱們兩家也算是老相識了，我也一向信得過鳳小少爺的煉器手藝，這買賣也不用因著幾個蠢貨中斷，不知鳳大少爺意下如何？”
    黎悠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一來，之前供應的魂器，有一半都是出自鳳羽白之手，黎家鏢師用起來也是得心應手，各個都讚不絕口，質量絕對有保障。
    二來，黎家定製的這批魂器，要求不少，模具也隻有鳳琢光手裏才有，若貿然更換供應商，非但要重新找人談價格，還得再商量細節和要求，會麻煩許多，最後算來來恐怕得不償失。
    鳳羽白不管手藝還是人品，都是信得過的，黎悠自然沒有舍近求遠的道理。
    鳳羽白眼睛一亮，幾乎要點頭答應。
    他原本也是打算等鋪子的事情解決了，就找黎家說起繼續合作的事情。
    黎家畢竟是大客戶，是一筆不菲的穩定收入，因著鳳文濤一家子從中作梗，就丟了這麼個大客戶，鳳羽白想想都覺的心疼。
    不過，鳳羽白還是朝著鳳重夜看去，想問問大哥的主意。
    鳳重夜倒也正有此意，微微思忖，便道：“黎家先前定下的契書，我也看過，每月十五都要供應五十把魂器，按照一把二十銀的價格，統共就是十金。”
    黎悠點點頭，說：“正是如此。”
    鳳重夜掃了眼黎悠，勾了下唇角，似笑非笑地說道：“黎管事是真當我爹心善又大度，才給了這麼個黑心的價錢，一把魂器二十銀，你放眼整個南洲大陸，恐怕都找不到第二家。”
    黎悠：“……”
    一把魂器二十銀，這價錢對於沒怎麼離開過縣城對魂器價格不大了解的鳳羽白而言，已經是個天價了，畢竟，鐵藤金絲雖然不易尋找，但因著用量少，平均下來價格也就不算高了。
    一把黎家定製的魂器，撇開人工之外，成本滿打滿算也就十銀。
    鳳琢光的鋪子，先前隻雇了兩三個熔煉材料的鐵匠，每個月就給三銀的工錢，除此之外煉製魂器最重要的步驟，全都是鳳琢光和鳳羽白親自上場，所以鳳羽白根本沒算過自己的時間成本和勞動力付出。
    他一直都覺得，這價格已經很是公道了。
    可鳳重夜就不一樣了。
    他是見過大世麵的人，自然清楚魂器該有的價格是什麼。
    黎悠有些不自然地咳嗽了一聲，說：“這價錢，也是我和你爹商量後的價錢。”
    鳳重夜淡道：“我爹與你們黎家合作，也有十多年了，這價格，應當也是十多年前定下來的。”
    鳳羽白點點頭，說：“好像從我記事起，就是這個價格了，中間沒變過。”
    鳳重夜接著說：“當初我爹剛撿到小白，發現他身中火毒急需魂藥救命，但他那時候囊中羞澀，急需用錢，剛巧遇上了黎家聘請煉器師，他才找上你們，談下了這筆讓利頗多的生意。”
    黎悠正是當初談生意的那個人，自然清楚當時的狀況，隻得點點頭說：“沒錯，當日我們黎家，是想聘請專屬煉器師的，你爹隻說家中三個孩子年紀尚小，離不開人，我們家主又看上了鳳器師的手藝，最終才成了每月供應魂器的生意。”
    鳳重夜說：“說起來，我爹能在窮途末路之時，得了黎家這筆生意，也算是雪中送炭，所以這麼多年來，兩家合作的價錢，一直都沒變過，以我爹的品性，其中定有報恩的念頭在裏麵，否則，以我爹的手藝，魂器絕不可能是這個價格。”
    鳳琢光十幾年沒給魂器漲過價錢，用白菜價來賣魂器，自然是感念黎家能在他艱難的時候幫扶一把。
    一個月十金，也就夠他買幾顆能壓製火毒的上品丹藥，但恰恰是這十金，救下了鳳羽白的命。
    黎悠禁不住歎息，說：“鳳器師，的確是個風光霽月的君子。”
    可惜這樣的人，卻英年早逝。
    “不過，如今我爹生死不明，這生意若要繼續做下去，便隻能是與我家阿白來做。”鳳重夜話鋒一轉，拐回了接下來的生意上麵，說：“阿白如今已經是鑄魂四層煉器師，他煉製出來的魂器，質量自然會更上一層樓，這價錢，恐怕還要再議一議了。”
    黎悠早在鳳重夜說起價錢的時候，就已經明白他的意思，心裏也早有準備。
    而且這一把魂器二十銀的價錢，說出去的確有些不光鮮，要是讓外頭的人知道了，恐怕會嘲笑他們黎家小氣。
    黎悠便問道：“那鳳少爺覺得，什麼價格更合適？”
    鳳重夜掃了他一眼，輕描淡寫道：“一把一金。”
    “一把一金？”黎悠禁不住倒吸口涼氣，說：“鳳少爺也太狠了，直接把價格，翻了五倍。”
    “一金的價格，放到你們穀城，恐怕隻能買個最下等的魂器罷了。”鳳重夜顯然不是漫天要價：“我阿弟煉製的魂器，絕不是外麵隨處可見的便宜貨，況且你也知道，阿弟身負火毒，卻恰恰適合煉器，還能提升魂器的品質，就憑他煉製的那些魂器一把要價二十金，都有人願意買。”
    還沒等黎悠開口說話，鳳羽白就被一把二十金給嚇了一跳，忍不住拉扯著鳳重夜的袖子，小聲說道：“大哥，你怕不是，多加了個零吧？”
    鳳重夜道：“不準妄自菲薄。”
    鳳羽白：“……哦，明白。”
    黎悠管的就是黎家采買魂器的活計，哪兒能不知道鳳羽白出手的魂器價格？
    這鳳重夜，還真是沒有漫天要價，就是他以前和鳳重夜沒什麼接觸，竟是不知道，這個容貌俊美看起來隱隱透著些邪氣的少年郎，竟是個這麼護短又霸道的家夥，單憑這短短不到一個時辰的相處，黎悠就發現現如今整個鳳家，全憑鳳重夜做主，即便他已經魂核碎裂，淪為普通人。
    黎悠在魂器采買上，頗有話語權，他尋思著這一魂器一金的價格，雖然比往常高了五倍，卻也的確是個良心價，況且鳳羽白現如今，的確修為精進了不少，魂器隨人，想來煉製出來的魂器，品級質量也會水漲船高。
    漲價不虧。
    黎悠便很快下了決定，道：“咱們都是老相識了，既然鳳少爺有意繼續和黎家做生意，我黎悠自然是歡迎的，價格就按照鳳少爺說的來，擇日不如撞日，我們這就草擬一份新的契，往日的那個，便就作罷了。”
    鳳重夜微微頷首，蠻有深意道：“黎管事一看，就是做大事的人。”
    黎悠也回了一個笑容，拱了拱手說道：“鳳大公子一樣能讓羽白少爺過上好日子。”
    簽訂完契書，兩方都蓋了戳，各自收了一份留存，這才算徹底將這筆生意給定了下來。
    黎悠也沒再繼續多留，摸了摸吃的滾圓的肚子，約好明日去玉樓春宴請兩人，便揚長而去。
    黎悠走後，鳳羽白又將才剛塞到胸前悶著的契書拿了出來，舉起來對著陽光瞅著上麵寫的一金一器，仍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大哥，你還真敢要這個價錢啊。”鳳羽白禁不住咂舌感歎：“你說價錢的時候，我還生怕黎管事一個不高興，就讓這樁生意徹底黃了呢。”
    在和黎家做生意的過程中，鳳羽白明顯感覺到他們處於弱勢的一方，鳳琢光對黎管事，也是向來很是客氣，而且魂器的價格，十年如一日，鳳琢光從來沒有漲價的意思。
    “大哥，你這討價還價的功夫，也太狠了，我瞅著黎悠那表情，都禁不住有些於心不忍了。”
    鳳羽白衝著契書憨笑，渾身都冒著點兒傻氣，鳳重夜看不下去了，抬起手在鳳羽白腦殼上輕輕敲了一個爆栗，說：“你對黎悠於心不忍，對自己就狠的下心來麼？這個價格，我說了，還是要少了，待到日後你修為再有所提升，那占便宜的，必然是黎家。”
    也正是出於這個考慮，鳳重夜和黎悠訂契的時候，一次隻簽了短短一年。
    鳳重夜可不會讓旁人占鳳羽白的便宜，他已經核算清楚，鳳羽白升級到鑄魂期七層，最多一年的時間，屆時，鳳羽白魂器的價格，絕不會是一器一金了。
    鳳羽白一時高興，但沒多久就又變得憂心忡忡。
    “大哥，你當真覺得，我是能當魂修術士之人？”
    “那不然呢？”鳳重夜看著他，說：“你如今，已經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