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省山身居高位，又是當今陛下的嶽丈，黨羽眾多，附庸之人更是無數，近到京府中央上下，遠至地方三司，無不他能伸手觸及之地，如今陛下要改新政，要推翻舊政，要用新人要重組中央及地方政務政員，豈不是要毀了他一生朝堂上下的經營，叫他如何能同意！
    韓雲青是新政的謀劃者，即便不是今日公學堂一案，他與傅省山也不可能是同一路上的人，傅省山要他考慮清楚，不過就是想提醒他，他找借口來救人，算是徹底與他撕破了臉皮，道清了立場，要與他們這些舊派徹底為敵！
    “不瞞傅閣老，鬱公子乃韓府今日座上賓，本官理應安然送回宮。”
    傅省山露出笑意，點點頭，“那是自然，韓尚書不來，老夫也會將他親自送回宮。”
    韓雲青道：“不好勞煩傅閣老。”
    韓雲青朝著傅省山作上一揖，回身與鬱歡道，“鬱公子，時辰不早，盡早回宮罷。”
    鬱歡已從韓雲青與傅省山的對話中猜出了個一二，韓雲青是特意來為他解圍的。
    鬱歡於傅省山作揖告辭，隨著韓雲青一道出了門。
    門外狀況並不好，已是兵戎相接之勢，衙役與傅府的家丁看得韓雲青出來都一頭一震，不敢有所懈怠。京府衙門的那些個衙役們怕是到現在都還不知道裏頭的人是傅省山，也不知道眼下正被他們用佩刀架著脖子的家丁是傅府的家丁。他們的府尹大人要是知道自己借出去的人此刻正與傅府的人兵戎相見，怕是要拍大腿大喊糟糕了！朝野上下誰敢得罪傅閣老呢？連陛下朝議時都要聽取傅閣老的意見，他們這些大幾品的官員們，仕途前程不過是他張張嘴的事，如何還敢得罪他呐！
    韓雲青揮了揮手，許那些衙役收了手中的兵器，他道：“既不在此處，那便去別處尋罷。”他話落，與在門邊侯著的傅敏道，“傅管家，麻煩行個方便。”
    傅家的家丁們一被放開便要反抗，傅敏聽得韓雲青的話後立時喝住那些家丁，與韓雲青道：“韓尚書慢走。”
    韓雲青與傅敏微一點頭，便朝外走去。
    鬱歡跟在身後，扶著門框才走出一步，身邊便有人上前來攙扶，鬱歡一瞧，原來是趙哥兒。
    趙哥兒發現鬱歡正瞧著他，便與他故作輕鬆裂嘴一笑，鬱歡微一愣，與他點了下頭。
    鬱歡由趙哥兒扶著隨韓雲青出門，一旁的衙役們也陸續跟出了門。
    待得他們都出了門，傅敏才進了屋。
    傅省山臉色黑沉，道：“去查一查，是誰報的案。”
    “好的，老爺。”傅敏知道事情沒有達到目的，便又提議道，“老爺，需要派人跟去嗎？”
    傅省山已經回身坐回了裏間，他雖然位高權重，但平日裏說話總刻意裝作親和，外頭人隻知道傅老平易近人，卻不知他心狠手辣。
    “不必，等他回了宮，他自會來求老夫。”
    傅敏一想，歎傅省山高明，笑著彎腰施禮退了下去。
    鬱歡出了院門，由趙哥兒攙著艱難行至街巷隱蔽處，腳踝處刺疼非常，卻也依舊忍著不叫喊。巷口停了輛馬車，趙哥兒為鬱歡搭了把手，將他扶上了車。
    外頭韓雲青吩咐了幾句後便也跟著一塊進了馬車。
    鬱歡見得他進來便道：“多謝韓尚書解圍。”
    韓雲青剛坐下，聽得他開口便緩緩抬了眸子看向了他，韓雲青的眸子裏有著眼下寒冬時的陰鬱和風起雲湧，很是突兀的，道：“昔日羅大將軍鎮守邊關，有一最為得力的副將，你可知是誰？”
    鬱歡心中一顫，麵上卻未見波瀾，回道：“不知。”
    韓雲青又問道：“陛下年少時曾被先皇遣去西南邊境曆練，碰蠻夷來犯，被困城樓，你可知當時是誰前來搭救，故而為此才痛失一臂？”
    鬱歡回道：“不知。”
    韓雲青繼續問道：“那你可曾聽聞昔年冀老禦史全府上下被滿門抄斬，唯有三公子屍骨不見蹤跡？”
    “不曾。”
    韓雲青停了話頭，瞧著鬱歡的雙眸越發深沉起來。
    片刻後他起身，撩了簾子下了車。
    鬱歡終於緩上了凝在胸腔裏的那一口氣，氣息短促，卻使得他全身發軟，片刻間他似要沒了呼吸一般。
    外頭突然起了風，車簾子被吹得啪啦啪啦卷。
    鬱歡至那卷起的窗口瞧見外頭天空的一角，陰沉昏暗，這天怕是依舊撥不得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