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
    我推開窗戶，院子裏的櫻花正如雪般輕盈的飄落。午後的太陽懶洋洋的掛在天上，一副不愛搭理人的樣子，配著微風，讓我不禁微笑起來。
    今年的春天又到了。我離開窗戶，走到桌邊為自己倒了杯茶。我閑適的品著，想著這個有些矯情的話題。東邊的院子裏傳來格格的嬌笑聲，在這大好的春光中，真是有些俗啊。。。
    “哼，有什麼了不起。不就是。。。”端著洗臉水走進來的丫環秋茗不滿的咕噥著，一臉的憤懣不平。注意到我含笑地看著她，硬是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小姐，您起來了。”這是那笑聲更大了，秋茗的臉色變了變，但是看到我依舊微笑的表情，終於當做沒聽見般向我沉靜地開口，隻是麵容有些扭曲，連帶著說的話也有些咬牙切齒。
    唉，苦了這個直性子的孩子。
    “秋茗，毛巾。”我轉移話題。秋茗很快將毛巾擰幹，在我臉上細細擦拭。我閉著眼睛享受著毛巾的熱度，連日來癱睡在床上的不適似乎也被一掃而空，感到身心舒服。東邊院子裏的笑聲又起，我感到秋茗的手顫抖了一下，顯然是在強壓下自己的憤怒。
    秋茗在氣什麼，我當然是知道的。想想這四天來我隻能虛脫的躺在床上昏睡不醒，而我的丈夫陳年卻對我不聞不問，每天依舊在東院裏和他的侍妾調笑逗樂，似乎我這個正妻的死活與他無關，連些表麵的情分都吝嗇給予。雖然我告訴秋茗沒有關係，但是以前我未出閣時隻是少吃點東西家裏人便擔心的如臨大敵，現在落到這步田地，秋茗的心中比我還要不平。
    我睜開眼睛，開口問道：“秋茗，我嫁進來多久了。”
    秋茗似乎沒料到我會問這個問題，半晌才悶悶地回答：“一年零三個月了，小姐。”
    一年多了啊。。。
    我站起來，走到臉盆旁洗手。看著自己變得有些透明的手掌，想必現在我的臉色也是蒼白到透明了吧。我勾起嘴角，有些自嘲的笑了笑。秋茗有些不解的看著我，我突然想起一事。
    “秋茗，你也不小了，過段時間我就給你找門親事，到時你安穩的過日子吧。”
    我對拿過毛巾的秋茗說道。秋茗的臉，突然就變成了櫻花的顏色。
    我輕笑，希望她可以幸福吧。起碼比。。。
    （Ⅱ）
    我穿好衣服來到了東院，此時那個笑聲的主人——侍妾緋雲，正躺在我丈夫的懷裏與他調情。見我過來，有些掃興地站起來，立在我丈夫——陳家唯一的嫡係少爺陳年的旁邊。
    “你來幹什麼？”陳年皺起眉頭，口氣不悅的問道。
    “我。。。有四天未曾來了。”我用平靜的語調答道。沒錯，我隻是例行公事而已。我不喜歡授人話柄。江南名門俞家的大小姐嫁人後被丈夫冷落，本來就因為陳年的毫不掩飾和有心人的推波助瀾而鬧得滿城風雨，成為市井之人茶餘飯後的笑料，我可不想再傳出“俞家大小姐正室被廢”這種貽笑大方的談資。
    陳年不耐煩的揮手，示意我趕緊走人。我向他行了一禮，便退開了。秋茗的臉色已經到了危險的地步，我以眼神警告她不要亂說話，刻意忽視緋雲不加掩飾的得意神情，微扯著她離開了東院。
    剛出東院門，一隻白貓從秋茗麵前蹭的竄了過去。秋茗和我均猝不及防，一個沒站穩雙雙坐在了地上。白貓在東院門前頓了頓，藍色的眼珠盯著我們看了半晌，才高傲的別開眼睛，翹起尾巴走了進去。此時東院的嬌笑聲又起，陳年寵溺的聲音飄來：“白球越來越不乖了。。。”
    “小姐，小姐您沒事吧？”秋茗有些驚慌的扶我起來，眼淚在眼眶裏打轉，有些梗咽地說道：“竟然連個畜生都。。。”我微笑著搖搖頭表示沒事，輕輕抓過她的手，手掌被蹭破了好幾道。我閉上眼睛，這是代我受過的證據。老實說，把她嫁出去我真有些舍不得，隻是讓她遠離這個人性險惡的地方，對她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兩天後，秋茗被我送出了府。那一天，秋茗眼淚汪汪地對我說道：“小姐，如果秋茗都走了你要怎麼辦？秋茗要怎麼向老爺、少爺和二小姐交代。。。”我笑著安慰她：“都出嫁了還這麼說，新娘子可不能哭哭啼啼的。放心好了，我會好好的。你不必擔心我，好好過日子吧。你當家的是個好男人。”歎了口氣，我有些黯淡的接著道：“我這一生是毀了，所以你要更幸福才好。”秋茗一怔，輕輕道：“小姐，您變了。自從那個中秋。。。您以前從來都是沉默的。。。”
    “傻丫頭，我還是我。”我替她整了整大紅的嫁衣，站起來道：“吉時已到，走吧。”
    “秋茗。。。”出門前，我再一次輕輕喚道。
    （Ⅲ）
    小年前一天，意外地下起了瓢潑大雨。明明剛才還晴空萬裏，轉眼間卻翻雲覆雨，讓人措手不及。
    我無力地躺在床上，看著雨點打在敞開的窗戶上，四分五裂。
    等了半天，才看到明喜跑進來關上窗戶。明喜是秋茗走後陳家派給我的丫環。人還是比較伶俐的，隻是不愛說話，伺候我的時候也是低眉順眼，從不多說一句。我咳嗽了幾聲，明喜將手中的東西拿出來道：“少奶奶，這是親家少爺剛剛親自送過來的東西。
    我急忙伸手接過來，原來是一副鴛鴦戲水的刺繡，熟悉的味道，熟悉的針腳與構圖，是娘親的風格，娘親的手法。。。
    我鼻子一酸，差點流出眼淚。我抬頭強顏歡笑問道：“父母，可都還好？”
    “親家少爺說親家老爺夫人身體無恙，請您不要掛心，”明喜平板的敘述，讓我相信這確實是哥哥的原話，“親家少爺還說，讓您千萬珍重自己，注意身體。”
    我歎了口氣，有些黯然神傷。難得哥哥抽空前來，我卻我卻臥病在床而無法相見。我撫摸著娘親親手做的刺繡，刺繡上的香氣悠悠飄進，想家的念頭更加強烈。我定了定神，將刺繡仔細地收好，複又歎了口氣。
    隔了幾日，我的身子已精神了不少，便喚了明喜，讓她伺候我梳洗換衣，來到了幾日未曾來過的東院。陳年依舊對我不耐煩，絲毫不管我蒼白的臉和幹裂的唇，隻是一聲一聲的喚著他的寵妾，緋雲的名字。緋雲若有若無的瞟著我，眼神越發不屑的肆無忌憚。她扭了扭身子，毫無顧忌的坐在陳年的腿上。陳年眼神有些陰冷的看著我，我正要行禮告退，那隻叫白球的貓突然不知從哪裏又竄了出來，賴在陳年腳邊不停地走來走去。緋雲也被白球的突然出現嚇了一跳，她彎腰抱起了好動的白貓。但是白貓並未因此變乖，依舊不停地動來動去。
    一陣熟悉的香氣若有若無的飄進鼻孔，我有些閃神，迷迷糊糊的覺得有些奇怪，但在陳年越發不耐煩的注視下清醒。我行了一禮，退出了東院。這時緋雲隱含著擔憂的聲音傳了過來：“少爺，這幾天白球怎麼這麼不老實啊。。。”陳年笑嘻嘻地說道：“怕是到了發情期了吧。。。”語調竟是有些下流，此時緋雲半推半就地嬌嗔道：“少爺。。。”
    （Ⅳ）
    身體突然又有些疲憊。我讓明喜先回去幫我熬點藥鋪下床鋪，等我回去休息。明喜依言先行。我舔舔嘴唇，依舊有些幹燥，恐怕此時我的臉色蒼白的有些嚇人吧。我抬頭看了看天空，難得今天涼爽，我卻無法享受，實在有些可惜。
    “喵。”一聲貓叫讓我回神。我低頭，白球正瞪著藍色的眼珠看著我，身子卻有些顫抖，樣子竟有些可憐兮兮。我笑，俯下身摸了摸它的頭，真是可愛的小家夥。身上還有一些出門之前帶的食物，我從懷中拿出，一點一點地給它喂了下去。看著它乖巧地吃著食物的樣子，心情不由得變得溫柔起來。不過，小家夥吃完以後，不再像剛剛那樣無助，重又恢複成以前的霸王樣，對我的撫摸不屑一顧。我無奈地笑，站起來，意欲離開，這時聽到一聲驚叫：“白球！”
    我抬頭，是緋雲身邊的丫環翠兒。她的臉有些紅，額頭還有細密的汗，想必是剛剛找了半天吧。翠兒連忙來抱起白球，衝我微福了下身子便跑開了。我聽到她不斷地數落白球：“小祖宗，你怎麼跑到這兒來了。。。”
    這是我最後一次在東院以外的地方看到緋雲身邊的白貓。後來我就隻能在緋雲的懷裏看到白球。我輕笑，緋雲，竟恨我至此嗎？連隻貓都如此吝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