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章 禍起蕭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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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城外設有常平倉。所謂常平倉,本來隻是置於邊郡,用的是平準之法。何謂平準?平抑物價,賤則買,貴則賣,使商人無以乘機謀暴利。所以,常平倉和太倉、左藏、右藏是屬於國家倉庫。後來,常平倉製度又實施於各州,比如三吳永濟倉,河東永豐倉,以及潞州洛倉。洛倉本是設在洛陽,後因鄭王居洛陽,將之移往潞州,由昭義節度使負責看管。
昭義節度使徐達是個遊手好閑之輩,全憑自己是晉王連襟才做到這個位置。俞萬裏進軍洛倉的時候,就是看中這一點才輕兵前往,不想遇到了賈質的抵抗,終不能進。馬元素領援兵到達的時候,雙方是各有死傷。畢竟俞萬裏是多年征戰的老將,賈質雖有能耐打他個出其不意,但到底占不得多少好處去,不過賈質也沒讓俞萬裏能過濁漳水。
馬元素在四月廿五號趕到濁漳水西岸與俞萬裏會合。正是俞萬裏人乏馬困,將士幾無戰意之時。俞萬裏看馬元素帶來的一千輕騎,正盤算著是現在再開打還是,等郭友直的後備力量來了再打。
站在濁漳水岸邊看著對岸的城牆,馬元素對俞萬裏道:“將軍,將士士氣低落,何不乘援軍新到,渡水一戰,以振士氣。何況潞州城內情況未必會比我們現下的情況要好。”
俞萬裏沉思片刻道:“好!這麼拖下去終究不是辦法。你立即下令,準備舟楫,組織先鋒,明晚渡水一戰。”
“得令!”馬元素答應而去。俞萬裏又回頭看了一眼對岸,心想:賈質,你還能堅持幾日?
賈質在潞州城內的境況確實不好。首先昭義節度使徐達就不買他的賬。賈質作為河陽三城節度使,品秩高出徐達,但徐達仗著自己是土霸王,又是晉王親眷,不滿賈質將他的棄置一旁自己下令行事。於是,賈質為了讓徐達少給自己找麻煩,將他關了起來。
另外,潞州太守也是個碌碌無用之徒。常言有什麼樣的官就有什麼樣的下屬,潞州長史、別駕和司馬沒有一個是得力的,昭義節度使轄下的兵馬亦是缺少訓練。可以說,賈質靠著這些人能把俞萬裏堵在濁漳水西岸,一半正是賈質才幹的作用,一半就是運氣了。廿五號斥候來報馬元素帶援兵來時,賈質就一直派人時刻注意對岸情勢。
楊山石(字攻玉)是賈質手下司馬,隨賈質一同到潞州。廿七號清早,楊山石匆匆趕到賈質書房。而書房內,蠟燭燒了一夜隻剩蠟淚,賈質以手支頤才歇下不久,楊山石雖不忍將賈質叫醒,但事情緊急,上前稟告道:“大人,昨夜斥候來報。”
賈質並未睡深,聽得斥候來報,睜開眼道:“哦?對岸情況如何?”楊山石回道:“俞萬裏的軍隊正在砍伐樹木,做浮橋。並有跡象正在組織先鋒渡水。”
賈質道:“既如此,你趕緊挑選精兵,攔住他們。”
楊山石為難道:“大人。我們從洛陽帶來的兵士才五百,幾日鏖戰,死傷雖不是很嚴重,但兵力並不足以抵禦他們的援軍。昭義節度使的兵,我們能用的也少,大人要考慮愛惜。”
賈質歎了口氣道:“雖說如此,但眼下就算傾盡所有也要阻止他們渡水!攻玉,你去吧……“
楊山石退了出去,聽到身後賈質喃喃道:“希望洛陽一切順利……”是的,河南三陽節度使行軍吳回(字雍也)此刻正在洛陽,借機徐圖行事。
“顏德林!你是什麼意思?”謝貞走進洛陽太初宮宮城內本是中書省的辦公之所。
顏德林繼續手中的筆墨文章,頭也不回道:“糧草之事,你不用再過問了。”
“哼!我接手管理殿下倉藏,負責糴糧有錯嗎?”謝貞站在顏德林書案前怒道。
顏德林抬起頭道:“沒有,但你不用再糴糧了。”
謝貞不服道:“為什麼?殿下前方征戰,糧草自是備得愈多愈好。潞州雖能奪下洛倉,但必要開倉放糧,以取民心。能留多少給軍隊給養?”
顏德林放下手中筆道:“不諒,那你可知,如你這般糴糧會如何?”
“會如何?”謝貞問道。
“你糴糧卻不待價而沽,以往年糧價強使民將糧米賣給你,雖然你得了利,但民卻損失了財,你倚仗殿下之名奪民財,最後有損的是殿下之民心相背,此錯一也。”顏德林站起身走到窗邊繼續說道:“今年遇此旱災,糧食產的本就少,你在市上大量糴米,致使米價大漲,雖然你能夠用往年糧價糴米,百姓能嗎?”顏德林轉身看著謝貞道:“不能!百姓要花掉一年所入來買一月之米,至於賣田賣子,才能得一頓飽食,不諒你可曾想過?”
謝貞聽完道:“我不管!我隻知道軍隊沒有糧草為繼,是開不動的。公卿若不讓我繼續糴糧,我聽就是,至於以後沒有軍餉,那就不要來問我要了。”說著道告辭,大步走了出去。顏德林看著他的背影,搖搖頭,繼續坐下書寫文書。
謝貞從顏德林處走出來,就有侍從來報河陽三城節度使行軍吳回拜訪。謝貞聽了麵露喜色道:“哦?雍也兄竟得閑來了?快請!”
謝貞是屬於鄭王府的謀士,但卻不在朝為官,所以沒有品階,可以說是屬於鄭王的私臣。至於吳回那樣的,也不是由長安京任命的官吏,而是由節度使自己斟酌任命的,所以他也沒有品秩。吳回自是有目的地接近謝貞,所以兩人素日可算交往頗深。
謝貞趕忙出了宮城,隻見吳回著了一身湘色團花紋圓領袍,黑色腰帶上掛一精致魚形香囊,牽一匹棗紅駿馬,隻身一人站在天津橋畔,煞是英挺俊秀。謝貞上前行禮道:“雍也今日怎麼得閑來此?”
吳回回以一禮道:“不諒兄,你也知道節度使大人回京述職,小弟代他行權,鎮日就跟那些煩心事打交道,哪脫得開身。今日,好不容易央求了中行寂(字玄真)幫我頂一下,來尋不諒兄好好喝一回酒,就不知你這個忙人得不得閑啊?”
謝貞歎了口氣,對宮城撇了撇頭示意道:“我哪算什麼大忙人,真正的大忙人在裏麵呢。從今日起,我是閑人一個。”
吳回看出些門道,卻裝作不知道,高興道:“那不正好,不諒兄今日可一定到鄙處喝一杯。”
謝貞笑道:“那就叨擾了。”說著接過侍從牽來的馬,兩人騎馬過了洛水往吳回宅子而去。
“先生,謝先生往吳行軍家去了。”顏德林不放心謝貞,派人跟蹤了他。
顏德林想了想道:“知道了,繼續跟著謝先生。”顏德林知道吳回這個人,就是想不明白賈質怎麼會讓他做行軍,如果讓他選,不論是楊山石,還是中行寂都會比他合適做行軍。吳回此人總是沒有一副正經樣,能偷懶就偷懶,沒有一點上心辦事的樣範,反倒蓄養些家妓,整日隻知玩鬧。所以,謝貞跟著吳回去,他覺得肯定又是去喝酒胡鬧罷了。
謝貞到了吳回宅中,侍女們已經講酒宴準備好了。
“雍也竟如此神速?”謝貞奇道。
“嗬嗬……”吳回笑道,“這些我去請不諒兄的時候就吩咐下人備下的,不諒兄就趕緊試試吧。”又喚了家妓上來助興。
美食美酒又有美人相伴,謝貞喝得盡興,吳回在一旁相陪虛應。待到酒酣之時,吳回暗中遣退家妓,對謝貞道:“聽聞不諒兄正在為鄭王掌管庫藏?”
謝貞此時已經有些昏昏然,聽到吳回這麼問,笑道:“雍也的消息就是快啊,就是這幾日裏的事你就知道了?”
吳回笑道:“事關小弟,怎會不知。”
謝貞奇道:“我掌管了庫藏,跟你有何關係?”
吳回道:“大有關係!小弟倉庫裏有些陳糧腐米正愁不知如何處置,聽聞不諒兄正在糴米,不知能不能把我倉中的這些陳米糴了去?”
謝貞指著吳回笑道:“雍也啊雍也,你這是陷我於不忠啊!”吳回但小不語,謝貞接著道:“不瞞你說,若是在昨日,或許我還能答應下來,但今日卻不成了。”
吳回心中了然,卻問道:“這是為何?”
謝貞道:“顏德林不讓我管這樁事了。”
吳回道:“公卿兄怎會不讓?你們同為鄭王幕僚,他怎麼能管得了你的事?”謝貞歎了口氣道:“這你當然不知道了。像你、楊攻玉還有中行寂那小子跟著賈質但各有等次當然不會有僭越。但鄭王殿下的幕僚之間是沒有等次的,但卻看資曆。我跟著鄭王殿下年歲最少,他們是看不起我!”
吳回假意為他不平道:“這可太虧待不諒兄了,不諒兄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鄭王好,他們竟是這樣待你。太不公了,實在是對不諒兄的欺侮!”
乘著酒興,謝貞又道:“正是!我糴米入庫也是為了鄭王殿下好,你看他們卻不領情。就說宋寬和鄭王那點事吧,還要瞞著我,最後還不是被我碰到了。”
吳回這回有點搞不清了,問道:“恕之和鄭王怎麼了?”
謝貞似是想到那般情景,笑得曖昧:“雍也你愛的是紅顏,但你可知這天下並不是人人皆和你一般的……”
吳回更加搞不明白道:“不諒兄的意思是?”謝貞笑道:“沒想到雍也竟是這麼不通人事,我以為你在這脂粉堆裏摸爬滾打這些年已經是風月老手,沒想到竟是一竅不通啊……”
說完,謝貞睜著醉眼看著吳回。吳回本就長的一副好相貌,中行寂就諷刺過他說:“你自己的樣貌就比得過那些家妓了,何必還要養著她們浪費金銀,每天自己攬鏡自照一下省錢又便當。”謝貞看著看著,想到在朝陽殿中看到那場景,心中似被小蟲抓了一般的癢癢。而吳回則是愈加困惑,正當此時,謝貞卻撲了過來。
吳回一開始還以為他喝醉了經不住倒下來,立刻發現他竟是壓住自己,去扯自己的衣帶。吳回總算明白過來,馬上反抗,但到底失了先手,謝貞也不是一個弱書生。在那個時候誰又是個純粹的書生,人人都希望做個投筆即能從戎之人。兩人一個死命壓迫,一個死命反抗,打翻了桌子,打碎了一桌的盤碟,狼藉無數。下人們聽到動靜卻都沒有一個進來的。最後,吳回怒氣衝天地喊道:“中行寂,你個混蛋還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