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珂走後，我容色和悅地問一旁的顏澈道：“澈兒，讀過些什麼書嗎？”
    顏澈將頭垂得低低，像是不敢正視我的樣子，謙恭地答道：“才念了《詩》和《禮》。”
    我點點頭，“詩禮以立人，這很好啊。之前學過武功嗎？”
    聽到我的讚許，顏澈的局促不安之色去了大半，“隻學過一些健身強體的功夫，也稱不上是武功。”
    “小姐。”此時丁香姨喚我一聲，猛地插話進來，“我看這姐姐倒是偏愛著弟弟多一些，怎麼隻問著弟弟的事呢，倒不顧的上這裏還有兩位可人的小妹妹。”
    “怎麼會呢？”我清淺地笑道，看著身邊的兩位女孩兒，也就是剛剛被我寫進族譜的顏凝玉，與顏芳芷。
    “小姐您看。”丁香姨將顏凝玉推至我麵前，說道，“您看她的眉眼長的，是不是跟小姐有些相似？”
    “哦。”我饒有興趣地俯身仔細端詳她的麵容，她赧顏，雪白的雙頰蘊染開彤紅。
    我看著臉龐的輪廓的確與我有些相似，不由與她比對著朝在場的人說：“你們覺得像不像，這可不就是注定了要給我來做妹妹嗎？”
    眾人皆笑了起來，湛露說道：“不是非常像，倒是有一點點的相似。”
    丁香姨見我們認同，亦是眉開眼笑道：“我就是看中了這一點才選了她的，這孩子的原名叫做碧兒，我記得小姐的名諱中有個‘卿’字，連起來就是青碧二字，這青兒碧兒不就是姐妹嗎？”
    玉笙語氣中帶些奚落道：“小姐的‘卿’可不是那個‘靑’啊，阿姨又在胡扯了。”
    我看這顏凝玉始終默然，看樣子是性格沉靜，倒是年紀小些的顏芳芷活潑可愛一些，我命人那些精致的點心與她，幾句交談下來，已是親熱無間地喚我姐姐了。
    此時玉笙看了看我，又看了一眼顏凝玉，喃喃說道：“其實要論長得像小姐，沒有誰能比得過紫嫣小姐了？又不知情的人，不是還說您們是雙生嗎？”
    聽到紫嫣，我驀地感到心間粗糙地皺了一下，接連著又想起我們之間的不快來，像是一杯茶水冷冷地涼在了胃中。
    玉笙是不清楚我們之間的事情的，一時驚詫於我暗下來神色，小心試探地問道：“小姐，怎麼？玉笙說錯什麼了嗎？”
    “沒有。”我輕快說道，“玉笙，你好好安置這兩位小姐的住處。”
    “哦。”玉笙悶聲領命而去。
    “姐姐。”顏芳芷睜圓了眼睛看我，聲音甜甜地問道，“姐姐不跟我們一起來嗎？”
    我柔聲安慰，“先讓玉笙帶你們去看看住所，等會姐姐過來看你，有什麼不滿意的也可以告訴姐姐。”
    顏芳芷聞言，滿心歡喜地挽著顏凝玉，隨玉笙一起離開了。
    這時此地隻留下了我與湛露姑姑，還有顏府上的管家，我問管家道：“管家伯伯，我上次從漠北帶回的紅棘花種在哪裏？”
    “哦，在後園裏。小姐吩咐過要好好伺弄的。”管家答道。
    “伯伯就去忙吧，我自己過去看看。”我說完，與湛露姑姑一起向顏府的後園走去。
    途中，湛露問我，“剛才玉笙提到紫嫣，顏顏好像不是很高興。”
    我漫不經心地拂去擋在眼前一支細長的草葉，“姑姑覺得呢，她做的事令我高興得起來嗎？”
    我驀然駐足，轉身，我們走得是一條小道，有些狹窄，所以湛露跟著走在我身後，現在我毫無預兆地轉身，令湛露不由一愣，差點撞上了我。
    “姑姑，是不是有什麼事還沒有告訴我？”我聲音中帶出幾分執拗，“那日在印月軒中你就吞吞吐吐的，我因為憂急李佑等人的事，雖一心但沒有過甚地追問，那麼現在，姑姑可以告訴我了嗎？”
    湛露看我的眼神流露出驚愕，卻未言語。
    我轉身繼續往前走，賭氣一般地說道：“你們真的當我是耳聾眼花了，宮人們私下在傳的‘一支並蒂雙生花，傾國傾城歸皇家’，我會一點也沒有聽到？”
    “這‘傾國’大概指的就是我吧，那麼那‘傾城’指的又是誰呢？除了她擔得上‘傾城’，還有誰呢？”
    “顏顏。”湛露追上我，“你莫生氣，姑姑也是暗自揣摩出來的，不敢就貿然地跟你說。”她覆在我耳邊輕聲道，“宮中的意思是將你與紫嫣一同嫁給新君。”
    “哦。”雖然心中已猜測了個大概，但是當真相點出，還是感覺到不可抑止的錯愕，我旋即平靜，自言一般道，“皇上的意思，還是皇後的意思？其實也不奇怪，如果宮中有意要扶持林氏，最快捷地方法就是納一名林氏的女兒入宮。”
    “顏顏……”湛露停頓一下，“你……”
    此時我們已臨近後院，我看到一叢明豔嫣紅的紅棘花正荼蘼盛開，那鮮紅的顏色滿滿地溢在雕工細致的闌幹裏，仿佛要肆意地流淌傾瀉而出。
    湛露似乎在等著我說話，目光久久地駐留在我身上。
    我卻是閑閑地舀了一勺清淩淩的水澆在紅棘花上，濺在花瓣上的水珠，朦朧映射出我的容顏，這張臉，是我，也十分地像她。
    紫嫣，為什麼要嫁給高奕槿，是她自己的意思，還是被人安排。如果單單是為了報仇，扳倒薛氏，大可不必了，這件事我會為家族去做。而且深宮內院實在算不上一個女子的好歸宿。莫非我這好妹妹，覺得我手段不夠，我先時對薛氏的做法令她不滿，所以她想親自動手嗎？
    我的指尖輕觸紅棘花光滑堅韌的花瓣，依然不出聲。
    湛露終於忍不住道：“顏顏，你到底是怎麼想的，紫嫣要嫁給殿下……”
    我語氣輕鬆道：“她不介意，我也沒什麼，終究都是我的妹妹，一同進宮，將來也是一份助力。”
    “助力？”湛露頗是不以為然，她走近我道，“我看紫嫣不是尋常的女孩子，也是心懷大誌的，而且心思敏慧，性情決斷，怕是不敢居於人下。”
    湛露沉聲，“顏顏有把握能製得住她嗎？”
    我被問得驚愣住，淡然道：“別說駕馭，我現在連她的心思也是猜不到了。”
    湛露後麵的話卻更令我感到驚心，“而且，若是將來反目成仇，我怕顏顏會念著舊情，下不去手。”她接著悠悠說著。
    “前朝重華帝時有二妃，梁妃，綺妃以姐妹入侍。二人共同服侍重華帝，無任是誰得到寵愛，都是不驕不躁，不忘將君恩惠施給姐妹。一齊入宮多載，感情如故。當時梁妃小產失寵，綺妃不忘舊情，在日常細末上多加照顧。還流淚向重華帝進言，終使得梁妃再得寵愛，未因此湮沒在後宮的三千姝色中。後梁妃再次得子，而綺妃卻不育，二人共同撫養皇子，先帝龍禦歸天後，又同時封作太妃。其姐妹深情，也是宮中的一段美談。”
    湛露怎麼會忽然說起前朝的事情，“姑姑說這個幹什麼？”
    湛露盯住我，一雙眼眸中是飽經世事的鷹隼般的犀利，竟令我不能直視，“可是我認為，你和紫嫣不見得會像梁綺二妃那樣。”
    簡單的一句話卻如錐子一般落在心頭，不見得會想梁綺二妃那樣！
    “湛露先結識顏顏，所以說話間也偏向你多一些，否則也不會說這樣的話。”湛露道。
    我看著傲骨淩人的紅棘花，不由感到一陣心煩意亂，“姑姑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了，我不想聽。”
    湛露在我身後輕歎，“那麼一切隨你。”
    我轉首，朝湛露笑道：“姑姑，你看這是漠北的紅棘花，那裏的人還稱這種花為‘姽嫿將軍’，姑姑覺得怎樣？”
    湛露看著那灼灼燃燒般盛開的花朵，讚道：“‘巾幗不讓須眉’之花，倒是有點像你們，我一直覺得，無任用白蓮還是牡丹來形容你們，都是俗氣了，哪裏比得上這姽嫿將軍的紅棘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