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傾天下》 第一部  落花幾時禁重露1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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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笙不由又歎道:“小姐雖已是正三品的內尚書了,可還要同那些沒有品級的小女官一樣作公主的侍讀。”
    我道:“沒有她還真輕易到不了這個位置。”說罷令玉笙留在文淵閣中,我一人去見公主。”
    端雩已聽聞我母親過世,而且父親又入道而去,對我言語間甚是憐憫,像她這般生在富貴裏的小公主,兼有母愛和父寵,是無法體會我的心情的。
    我陪她坐了半日,聽夫子講《禮記》,再回文淵閣時,已是暮色四合,天際幾粒孤星垂下光華。
    皇宮的暗夜總是令我莫名的產生一種恐懼之感,在濃重的夜色掩隱下,不知催生出怎樣不為人知的事,或是如塵埃一般永遠地湮沒在滾滾洪流中,或是終有一日東窗事發。
    不經意間,回宮再次麵見豐熙帝的情形又曆曆浮現在眼前。明黃的龍袍下的那人依然是羸弱的,盡管如此,還是由內而外煥發出一種令人不敢直視的威嚴。
    他命奕槿退出太極殿,我一人在漫金石麵上跪了許久,他才緩緩地問:“她的骨殖帶來了嗎?”聲音中染了一層深遠的淒離。
    我搖搖頭,他的目光清矍如箭地逼視我。
    “媽媽的骨灰真的在集州靈堂中不翼而飛。”我跪著輕聲道,“這件事殿下也知道,顏卿絕無虛言。”
    “也不曾想過欺騙皇上而將媽媽的骨灰留在身邊。”他逼視我的目光稍稍舒緩了一些。
    我的心卻如疾風中的樹葉一般振顫,在集州盜走媽媽骨灰的人應該不是他吧,那麼還會有誰?
    他頹然地坐在赤金龍椅上,神色哀慟,深陷入自己的悲傷之中,這一刻他不再是傲視天下的帝王,而是失去此生最愛的男人。
    對此,我心中卻沒有一絲的憐憫與不忍,這個男人執著的愛也許才是媽媽一生最沉重的負累,顏府中的人才是媽媽的親人,而媽媽的骨灰也應該保留在顏姓的墓園中,而他準許我出宮,就是要我以帶回媽媽骨灰的承諾作交換。
    “那麼,他有沒有說了什麼?”他放下所有帝王的威儀,“有沒有隻言片語是給……我的……”
    “有。”我平靜地道,這是我看到媽媽寫在一頁紙箋上的,“漠漠疏煙暮如織,遮斷客途愁不得。十年生死兩茫然,孤影寒枝獨寥落……”
    “隻恨浮生歡娛少,再回首時萬般錯……”
    我未經許可就退出太極殿,“吾非美姝子非王……”果然當我念道這一句時,身後的人猛然一顫,似乎有落地的鈍響聲。
    “吾非美姝子非王,夜雨西窗共剪燭……”
    我收回心緒,盡量不讓自己再去回想。
    因素來怕黑,所以身後跟了幾位隨行的宮女,行色匆匆地向文淵閣走去。
    “顏姑娘,你看那裏有煙。”一個眼尖的小宮女道,我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倚綠園的一帶矮牆上浮著淡淡朦朧的青煙,似是有什麼人在焚燒紙等物什,這在宮中是不被允許的。
    “要不要去看看?”一人建議道,既然發現了,我身為女官之長,沒有不去查明白的道理。
    倚綠園向來荒僻,人跡罕至。我雖然心中有些害怕,可還是帶著他們向倚綠園走去,如此多的人,也不怕真有些什麼。
    那一縷縷的冉冉青煙漸至眼前,似乎空中還傳來幾聲嗚咽的哭泣聲,斷斷續續,聽來有些令人毛骨悚然。
    “你們先在這裏。”我迫使自己冷靜下來,沉聲問道:“是誰?”
    哭泣聲停頓了一下,黑暗中有個瘦小的白色身影動了一下,是如同她在燃燒的散落一地的紙錢那樣蒼白頹敗的顏色。
    那個身影竟是十分的熟悉!她正睜著一雙淚眼看我,滿是淒然。
    “顏姑娘。”身後有人喚我,我示意那人隱藏起來。回過頭問道:“什麼事?”
    喚我的人道:“皇後身邊的高嬤嬤來了,皇後在通幽亭中坐著時,看見倚綠園中有煙霧,恐有那個宮人在焚燒物什,特命高嬤嬤來看看。”
    我舒了一口氣,幸好是皇後,我出來幾步道:“高嬤嬤好。”
    高嬤嬤見到我,和藹地笑道,“姑娘也在這裏。”
    我朝她恭身道:“請嬤嬤回皇後的話,是顏卿在祭奠她的母親。”皇後知道我剛剛失去母親,憑與浣昭的關係,定不會過分為難我。
    高嬤嬤並不走近仔細查看,見我如此說,便道:“既然如此,老奴就去回皇後的話了,不過好意提醒姑娘一句,被皇後看到,還是可以寬容過去,若是別人,就沒有那麼容易了。”
    我謝過高嬤嬤,待她走遠,便嚴令隨行的幾個宮女不準將今日的事泄露出去,都維諾地答應了,我令她們先回文淵閣,獨自一人向倚綠園中走去。
    “出來吧。”我對著她藏身的地方道,“湛露姑姑。”
    在一個黑暗的角落中一人踉蹌地出來,幾乎是要跪在我麵前,泣聲道:“多謝姑娘救命之恩。”借著朦朧的月光,果然是湛露。
    我深吸一口氣,將她扶起,問道:“姑姑,怎麼會在這裏?”我看了一眼那些紙錢的灰燼,尚留縷縷餘煙。
    湛露略調了一下氣息,答道:“我在祭奠我已故的惟一胞弟,今日正好是他的七七之日。”
    我被牽起心中的舊事,原來也是如我一般失去至親,我朝她用手指了指鬢角雪白的珍珠,“和姑姑一樣。”
    她聞言,亦黯然垂眸。
    “姑姑,以前未曾聽你說起你還有一個弟弟。”我道。
    湛露搖搖頭歎氣道:“很多人都不知道的,當初父母迫於生計,將我們一個送入宮廷,一個送去作道士,宮牆相隔,已是八年未見上一麵了。”
    她繼續幽幽道:“我前些日子聽聞他死在普慶觀一案中,現在真的是天人永訣,此生無法再見了。”
    聽到“普慶觀”,我頓時心中發寒般的顫抖,那夜高台之上,所見的眾道士如螻蟻一般跪滿整個廣場,那樣哀慟的景象又浮現在眼前,想來湛露的弟弟也是受普慶觀一案連累,無辜被屠戮的人之一。
    “顏卿。”她甚少如此正式地喚我的名字,她突然上前握住我的手,臉上的淒然取而代之的是罕見的堅定與決絕。
    “顏卿,那時你正在普慶觀中,是嗎?”她用目光逼視我。
    我道:“是。”
    “那麼,你可以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決不相信他會為惡,他一定是被人陷害了,不明不白地丟了命!”湛露道。
    一時間所有話仿佛都凝結在舌尖,令我竟說不出一個字,良久,才訥訥地道:“知道又怎樣,斯人已逝,一切已是無法挽救了,有些事姑姑還是不清楚的好。”這話像是說給她聽,又像是我在自語。
    湛露攥緊我的手,冷聲道:“我現在已是徹徹底底孤身一人,再也沒有什麼牽掛了。”與平日的溫順性格判若兩人。
    我久久注視她的眼睛,輕輕歎道:“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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