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起床後，依碧頭痛的毛病竟然又犯了，而且比以往發作時更痛，那種跳動的痛感比以往更頻繁。她用力地捶著痛處，期望能減輕一些痛苦。夏楊慌了：“碧兒，可是又痛了？”
    依碧無力地點了點頭，內心裏更加自責，他真的很好呢！雖然這麼些年來，看她犯病的時候多了，可每一次，他都是那樣的緊張，仿佛害怕握在手心裏的寶突然消失不見了似的。
    夏楊一把攬過依碧：“走，我們去醫院檢查！”
    依碧第一次聽夏楊用這種口吻跟她說話，不由愣了愣，很快回過神來：“我不去，我討厭醫院的那股味兒！”
    夏楊攔腰抱著她往外走，全然不顧依碧的掙紮。他心裏有一種強烈的不祥的預感：“碧兒，這次我不再由著你了！”
    依碧躺在雪白的病床上，很安靜。夏楊坐在床沿靜靜地望著她，眉頭深鎖，心裏空空落落的，仿佛掉了魂。醫院檢查結果出來了，他的碧兒，腦子裏長了一顆瘤，已經沒有醫治的意義了。他求過醫生，他祈禱著上帝、佛祖，他背地裏哭過、怨過，可對著碧兒，他不能表露一絲半毫。他自責著，他答應了她要照顧好她的，可現在……
    唉——
    他歎了口氣。他知道這些年來，依碧心裏的孤獨與不安。但他害怕失去她，害怕吵架後一發不可收拾，害怕在爭吵時口不擇言地傷害了她。所以當她鬧的時候，他忍著不出聲。他隻以自己的方式默默地關心著她。他一直以為他是沒有錯的，對她好能有什麼錯呢？不與她爭吵能有什麼錯呢？
    但現在，他後悔了，他在不經意中便忽略了依碧心底的需要。她要浪漫的氛圍，他給她就是了，有那麼難麼？她不想過平淡的日子，他激起一點水花，有那麼難麼？他隻需稍稍地順著點她的心思，她就會過得很幸福，她就不會再覺得孤單，可他卻在無聲地堅持著自己的行事風格！
    如果，如果時光可以倒流，他一定要讓她一直都感覺到幸福；
    如果，如果這世上真的有一種治後悔的藥，他定會不惜任何代價地去買來；
    如果，如果碧兒能多活一段時日，他定會彌補這些年來他讓她所受的傷。
    ……
    沒有如果。
    “夏楊。”依碧拉了拉夏楊的手：“你怎麼啦？”她看到了夏楊眼裏有晶瑩的水霧，她看到了夏楊緊鎖的眉。
    “你醒了，碧兒？想吃點什麼，我去給你買！”夏楊回過神來，故作鎮靜。
    依碧搖了搖頭：“夏楊，我快死了吧？”
    夏楊故作生氣：“別胡說！你還這麼年輕，我們的女兒才九歲，我們還要一起看著她結婚、生子的啊！”
    依碧搖頭，瞼眉，久久才低低地說：“夏楊，我都知道了。”
    夏楊突然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抓住依碧的肩使勁地搖晃：“碧兒，你不能，你不能死！聽到沒有，我不許你死！你是在懲罰我沒有實現承諾，對不對？我改，碧兒，你好好活著，我一會兌現我給你的承諾的，我會讓你幸福的！”
    “夏楊——”依碧低低柔柔地喚，她的聲音像注入了某種魔力，讓夏楊瞬間便安靜了下來。
    “夏楊，謝謝你。你很好，一直都很好。是我，是我太不知足了，我現在知道了，可是晚了。對不對，夏楊，已經晚了！”
    依碧並不害怕死亡，她見過媽媽死時的模樣，還有爺爺奶奶。每一次，她都覺得很不真實，仿佛他們不是死了，而是去了另外一個地方旅行；仿佛他們在與她開玩笑，逗她傷心。每一次，當她從恍惚中醒轉過來，她便異常清醒地知道，他們是再也回不來了。於是，她也不止一次地為設想過自己死時的場景，她想，既然人活著既然一定要死一次，那麼，她一定要設置一個美麗的場景。但現在，真正知道了自己的將不久於人世，她還是惶恐了一下。
    夏楊緊緊地摟著依碧，淚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倒是依碧很快平靜下來：“夏楊，你說，我們之間真的有愛情麼？”
    夏楊愣了愣，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質疑起這個問題來。依碧也沒想讓他回答，頓了頓便喃喃道：“夏楊，你知道嗎？我之前的不快樂全都是因為這個問題在困擾著我。我一直在質疑，直到那天我翻看了我以前的日記。夏楊，我確認了一件事——我們之間真的有過愛情！”
    夏楊鬆了口氣：“傻碧兒，我們之間當然是有愛情啊！我一直都愛著你呢！”
    “夏楊，我後悔了。我不該用那麼些時間來質疑我們之間是否有愛情，我應該好好珍惜我們的日子的。”依碧斂眉，低低地說。
    “碧兒，我也錯了。若不是我采取那種冷處理的態度，碧兒，你或許就不會那樣不開心。”夏楊低頭吻了吻依碧的發。
    “夏楊，你說愛情是什麼？”
    夏楊低頭想了想：“愛情？愛情是心心相印，愛情是相互信任，愛情是為彼此揪著一顆心。”
    “夏楊，我覺得，愛情就像風的歎息，是短還長，似有若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