昕悅的婚禮上，依碧見到了林亮。或者是非洲炙烈的陽光烤的，他變黑了，看起來已經完全沒有了當年那種青澀的味道，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精幹和成熟。依碧一陣恍惚，這是林亮嗎？像他，但好像又不是他。
    依碧正眯著眼打量著眼前這個似曾相識的男人呢，一個長得嬌小甜美的女孩走了過來：“你好！你是依碧？”
    依碧疑惑地望著她：“我認識你嗎？”
    “我是亮的女朋友，王芳菲。”
    “哦。你好。”依碧的聲音很平靜，這似乎刺痛了王芳菲。
    她愣了愣，順勢挽起了林亮的胳膊：“經常聽亮提起你，見到你真高興。”她“咯咯”笑著，一臉燦爛。林亮微紅著臉，低了頭。
    依碧癡癡地看著林亮紅著的臉，嗬，是他！是他嗬！她皺了皺眉，看著眼前挽著的兩個人，像是突然意識到什麼似的。哦，那個是他的女朋友。那她呢？她是什麼？
    是了，這就表示他們之間終於完了吧。唉，她還真是個遲鈍的孩子呢，人家明裏暗裏地表白了那麼久，她怎麼才明白呢。她突然覺得自己可笑，想笑，於是，她便笑了，然後轉身離開。
    昕悅滿臉擔憂地迎了過來：“你沒事吧？”
    依碧又笑了：“沒事兒。你去忙你的吧，今天你可是主角呢。”她在想自己怎麼這麼想笑呢，她不該笑的，不是嗎？是生病了麼？還是被誰像小說裏說的那樣點了笑穴？
    昕悅狐疑地盯著她瞧了半天，終於猶猶豫豫地準備去招呼客人。
    “你今天很漂亮，是個漂亮的新娘！”依碧聲音在身後響起，昕悅轉過頭回了她一笑。
    依碧又小跑著到昕悅麵前，趴在她耳邊輕笑道：“你這回眸一笑可真嫵媚哪，但用錯人了。回頭對著你們家方伊明好好用用！”
    “死丫頭！”昕悅笑著瞪了她一眼，走了。
    依碧嘻嘻笑著，衝她吐了吐舌頭。轉身找了個角落坐下，細細地想想剛剛發生的事兒，覺得是那樣的不真實，就像個笑話。嗬，真的是個笑話呢！她便一直笑著，很好笑的笑話呢！笑著笑著，眼淚就毫無征兆地出來了。
    她突然覺得很餓，肚子裏仿佛有一個洞。媽媽去世後的那段時間，她也有過這種感覺的。
    依碧的媽媽是個很柔和的女人，她在認識依碧爸爸蕭輝平之前，愛上了一個男人。但是，因為父母都不同意他們的婚事，那段戀情最終沒能修得正果。然後，就經人介紹認識了蕭輝平。認識後沒多久，便結婚了。婚後，有過一段平和幸福的日子。然而，有一天，她說夢話時叫了那個初戀男人的名字。於是，生活便不再平和。所以，依碧從記事起，就經常目睹父母爭吵的場麵，也經常驚恐地看著怒不可遏的爸爸揚著手打媽媽。
    她問媽媽：“爸爸是壞蛋嗎？他為什麼打你？”
    媽媽總是衝她淒然一笑：“因為媽媽做錯了事，不怪爸爸。爸爸打媽媽的時候，他也疼呢。”
    依碧似懂非懂地點頭，輕輕地拍著媽媽。
    即使在烽火連天的戰場也會有休戰時的片刻寧靜的。爸爸媽媽不吵架時，依碧還是覺得日子是那樣的幸福平和。然而，這樣的日子究竟還是太少了些，依碧怎麼珍惜也覺得不夠。又一次，爸爸媽媽又為了一件小事爭吵起來。爸爸又揚手要打媽媽。依碧哭著拉住爸爸：“別打媽媽！求你，別打媽媽！你不是說做錯事隻要改正就是好孩子嗎？媽媽也改正，好嗎？”
    她又搖著媽媽：“媽媽，你會改正的，是嗎？”
    蕭輝平放下了手，摸了摸她的頭發，歎了口氣，走了。不知為什麼，依碧覺得爸爸的身影是那樣的孤寂。
    “依依，你以後一定要彼此相愛才結婚，知道嗎？”媽媽摟著她，輕輕地說。
    依碧望著媽媽，重重地點了點頭。
    第二天媽媽像平時一樣，很早就起床給她炒了好些她愛吃的菜，幫她整理好書包，看著她吃完飯，目送著她去上學。依碧覺得新的一天，又是個平和的一天呢。她心裏充滿了感激。然而，快到中午的時候，她接到鄰居打來的一個電話，告訴她，媽媽在醫院。
    她愣了，醫院？媽媽生病了？哦，是了，媽媽一定是感冒了！那麼早起來給她弄早餐，怎麼能不感冒呢？她著急地從學校趕到醫院，發現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都在，爸爸正抱著頭蹲在牆腳，眼裏好像還有瀅瀅的水光。她走過去，搖著爸爸的胳膊：“爸爸，你別哭，媽媽很快會好的。”
    爸爸緊緊地摟住她，緊得讓她覺得透不過氣來：“依依，你媽媽走了，你媽媽她再也回不來了。”
    她愣了，望著爸爸。她看見爸爸的淚滴落了下來。
    爺爺走過來拉著她的手：“依依，去看看你媽媽。”
    她仿佛做夢般地任爺爺拉著走到病床那個臉色發青的女子旁邊。那是媽媽嗎？媽媽的臉怎麼會這樣難看呢？媽媽怎麼不笑呢？媽媽怎麼不說話啊？她累了麼？所以睡著了。她走過去，拉拉媽媽的手，想要鬧醒她。媽媽的手怎麼這麼冷呢？
    依碧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家的，當她醒來的時候，她已經躺在家裏的床上了。家裏很熱鬧，很多人，有悲傷的樂曲聲從尖銳的呐叭裏傳出，有嘈雜的嗩呐的聲音。那些人都很忙，她終於看見了爸爸。他穿著白衣服，很悲傷的樣子。
    她聽見有人在議論：“唉，這麼年輕，有什麼想不開的，還拋下個孩子。”
    “就是啊。依依以後可怎麼辦呢？”
    依碧怔怔地，半晌，才反映過來——這是媽媽的葬禮嗎？她就要沒有媽媽了？依碧突然覺得肚子裏破了個洞，好餓啊。她跑到廚房，找了東西使勁往嘴裏塞。她肚子撐得難受，但為什麼還覺得餓呢？肚子裏住了一個鬼，一個餓死的鬼嗎？她機械地往肚子裏塞東西。她看到爸爸來了，奪了她的東西，硬拉著她回了房間。
    哦，好像就是從那時起，她不再喜歡跟爸爸說話。依碧搖搖頭，唉，這有多久了？是上輩子的事了吧？
    好久沒見媽媽了，媽媽想她了嗎？依碧仰了頭，淚便不再流了。
    明天，明天回去看看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