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場晴空雨，燕子低低地飛過蘇州河，河水清冽如劍。一岸殘陽，落日離開路邊往左數的第五棵梧桐樹梢，那裏留了晚暮細雨飄過以後的顏色。段家洋房裏飄出暗弱靡麗的樂音，細如風，纏繞在這頻雨頻晴的薄暮遠天。
     段睿進了書房，看不出他的悲喜承歡，隻留給碧瑤一個不同尋常的沉默背影。碧瑤知其心事，不多言語，隻用手捂了下發燙的麵頰，提著新買的桃子往客廳走去。
     推開虛掩的門，竹簾半遮半透地封擋住窗外的陽光，光線微弱而零散地從縫隙間擠進來，流熏勾勒出廳裏擁舞的一對璧人。
     段依玲靠在溥倫的肩膀上，舞步隨意而不淩亂。緊身藍緞裙下探出一截桃紅，柔美如清冷月光，華麗旋轉間又帶了一種陽光般的熱度；那雙薄透的黑色纏枝玫瑰絲襪撩人心弦地為肌膚裹上了層誘惑，目光凝落處便多了一層欲望。
     段依玲深諳男女之間最本質的吸引是彼此身體的近距離接觸，欲拒還迎的西洋舞就是為多情男女提供的最佳約會伎倆。由此，她堅信自己年輕妖嬈的身體終究會成為異性熱切眼神捕捉的尤物。他也不會例外。
     張開的門縫透進光線，青布裙旁一籃憨潤的桃子。段依玲頃刻間微轉過頭，高領挺括，她挺著脖子移過視線，那眼神近乎妖麗。
     扶在腰間的手突然加大了勁，溥倫帶著她旋到門口，急切又完整地結束了舞步。他鬆開手，微笑道：“失陪。”
     所有的興致瞬間枯萎敗落，段依玲從美夢中驚醒，想起溥倫來這裏的初衷是找碧瑤，自己的努力白費了。她看著追往閣樓的長腿背影，委屈氣急，跺腳喊道：“溥倫！”
     溥倫回頭，雙眸睒閃，猶如夜幕下，維多利亞港灣黑藍的海水般令人捉摸不透。嘴角一抹難以忽略的似輕蔑又似壓抑的笑意，“段小姐？”
     這句意在反問還有什麼事的話立馬結住了段依玲的伶俐口舌。她再無理由留他。段依玲憋著一腹的憤懣，眼睜睜地看著溥倫順外梯上了閣樓。
     女傭小素住在碧瑤的隔壁，閣樓小通道往裏的一戶亭子間。當她看到碧瑤捂著鼓腫的腮幫子慢騰騰攀上閣樓的傷心模樣，心情瞬時被點亮，神情明媚地喏了句幸災樂禍的話，看那樣子，肯定是辦錯事遭罰了。段家很少體罰傭人，這讓小素異常興奮，她最希望看到碧瑤卷起鋪蓋離開段家，從此少個眼中釘。
     看來離這天不遠了。小素倚在樓道通風口，享受並不多得的絲爽涼風。
     履聲籍籍，又有誰上了閣樓。小素歪著腦袋，樓道的光線折了個角，勾描出來客寫意修竹般筆挺的背影。她看到溥倫敲響碧瑤的房門。
     小素的臉頓時掛下來，啐一口，咒了句很難聽的話。
    房門悄無聲息地打開，再安靜地闔上。這樣靜默的動作很容易就撩起人的好奇心，小素沉著臉挪到門口。房間裏似乎很安靜，他們倆在裏麵幹什麼？小素把耳朵貼到門上，傾聽裏麵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