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枝繁簇的段家園子裏，被白色遮陽傘過濾的陽光很舒適地鋪張開。段依玲坐在傘下，白點花邊洋裝輕如柳絮，溫和地裹著她苗條的身軀。
     一成不變的下午茶時間。
     段依玲輕巧地撥弄著手裏的小勺子，撣去沾在勺邊的咖啡，叮一聲擱在小銀碟子裏。她交支著雙手，下巴擱在手背上，同坐在對麵的女伴囅然笑談。女伴長了張圓臉，精致細描的眉毛似乎十分不襯她的年齡，她眉目煥映，侃侃而談，平時能說會道的段依玲倒成了聽客，時而插兩句話，兩人便心領神會地大笑起來。
     這和林靜影在一起時不同，林靜影沉默而古怪的性格有時候會掃了她的興。段依玲更喜歡活潑熱情的朋友。最近，林靜影越發孤僻，段依玲沒能問出什麼原因，也無所謂她和段睿處得如何。因為，段依玲的心思已轉移到了另一個人身上。和所有的女孩子一樣，她需要和同伴分享她的豔麗心情。
     “……他一個人住。有時候會在學校的教堂裏遇見他。”
     “剛剛來上海的吧？”
     “是剛來。不過國語說得可棒了！”段依玲叼起小勺子，笑靨皎然：“人長得也迷人。”
     “你們開始交往了？”
     “哪有！我們就見過幾次麵。上次他來過我家聚會。不過我還真看不出他的意思……”
     女伴翻一個白眼：“你完了。”
     段依玲嗔她，用勺子敲了一下女伴的手，女伴哈哈笑著。
     這時，有人敲段家的門，很有禮貌地連敲了三聲。一個傭人奔出去開門，他打開門，和來者說了幾句話，畢恭畢敬地闔門返身。
     段依玲看得好奇，問道：“誰呀？”
     傭人答道：“是溥倫先生。”
     “啊…我該走了。”女伴站起身，朝段依玲眨眨眼：“祝你好運。”
     段依玲心神蕩漾，她掠掠飄卷的發絲，盈盈一笑：“那下次再約你。”
     看女伴款款離去，段依玲的心情高昂得如一隻臨空的秋雁，她連連囑咐傭人：“你先請溥倫先生到客廳裏坐著，我換身衣服就來。”
     傭人現出為難的表情，照實說著：“溥倫先生說不用進來了，沒多大的事。”
     段依玲不快，聽他口氣好像溥倫找的不是她，反問道：“沒多大的事是什麼事？”
     “先生找的是碧瑤。”
     適才美好的心情像是突然被敲碎，說不明的情緒翻湧著上來，段依玲迅速斂去嬌媚的神情，臉色判若兩人。她低低地自問：“找她做什麼！”腦子裏閃過無數個可能性，每種可能性在她看來都是荒謬可笑的，他同那個渾身鄉氣的丫頭能有什麼關係？
     段依玲咬了下唇，執意吩咐傭人：“你先請他到客廳裏。”
     傭人照辦。
     簷下，幾隻乳燕破巢而出，在陽光下抖索著新嫩的翼翅。一兩記稚嫩的啁啾聲使人的心情也明亮起來。碧瑤怕掉落的燕泥弄汙了新洗的被單，在上麵覆了塊白布，再用竹夾子夾緊。
    陽光熱熾，白被單迎空飄浮，托得碧瑤的臉龐更加細膩瑩澈，多了一種陶陶然微醉微醒的神采。碧瑤忙著晾曬手裏的衣物，沒發覺段依玲已站在樓角，像是剛見麵的那會兒，段家小姐神情莫測地打量起她，帶了點兒不自覺的比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