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如豆。
    長安的夜，被渲成了玄緇色，如深深的潭底，看似觸手可得，實際卻遙不可及。
    開著草色白花的猥實，在夜幕下輕悄地闔上白瓣，無香無味。
    而客棧的房間內，卻清香一片。此香不妖不膩，如稀碎西風般香爽。北涼問這何香？未燃柔柔地笑道：“此香乃石菊所散。涼，你可知石菊是何花麼？”
    “石……菊？”
    “我可知道，它們象征著勇敢。”
    突然一陣靜默，仿佛聽到了紅燭隕淚的聲音。
    “此花，不吉啊……”北涼深邃的眸子微垂，沉默許久吐出一句話。
    未燃沒有再說什麼，撣撣衣裳倒頭便睡下了。北涼靜靜地望著他，他的呼吸均勻平穩流暢，那香氣就是從他的裳上傳出。
    北涼的眼神脈脈的，未燃聽到身旁有衣袖摩擦的聲響，隨即投入了一個芬香的懷抱。
    “你幹嘛？”
    “不幹嘛，就是想抱抱你。”
    未燃闔上眼道：“我不是拒絕了你了麼？”
    “那並不代表我就拒絕你了，梅雨。”北涼的嘴角調皮地勾起一抹笑。“早就想對你說了，我好喜歡你，梅雨……”
    未燃不語，就這樣任由北涼抱著。曖昧的氣氛下，竟誰也沒有再捅破那張薄如蟬翼的窗戶紙。
    此花，不吉。不吉啊……
    一夜無夢。
    翌日。
    光影稀稀疏疏地從窗欞間滲進屋內，鋪了一地密匝的如鏽斑點。
    未燃迷迷糊糊地醒來，北涼不在身邊，而桌上已擺起了早膳。一個人影呼地閃現，一個俊美的臉龐映入眼簾。“你是，隋公子吧？”那人悄聲道。
    “是……”未燃有些慌亂地理了理發亂的頭發。
    那人鬆了口氣，淡淡道：“在下端木容，請您隨在下回王府。”
    “……為什麼？”
    “是王爺……”
    “我暫時還不想回去。”未燃從心裏是怨來生的，想到他燒了離魂院，又跑去裝好人，把我接到他王府，是不是，連那些話也是……
    端木容有些為難，俊眉微顰，卻又依舊冷淡地道：“請您務必要跟在下回去。”
    “不。”
    身後的門‘吱呀’一聲響，一個清麗好聽的聲音說道：“梅雨，你在和誰說話？”
    未燃一楞，忙道：“蔣先生……”
    念白嗬嗬一笑，道：“叫念白便好。……這位先生是？”
    端木容的眼神有些冷漠，淡淡道，端木容。
    “哦，您就是端木公子？”念白不驚不忙。“久仰大名呢！不知您來我小店作甚？”
    “帶他走。”端木容瞥了一眼身旁的未燃，眼神裏看不出任何感情。
    念白微一楞，說道：“公子要帶他走麼？也不知道我是允不允許呢。”
    端木容沒有絲毫動搖，抓起未燃的手走到念白的跟前。那真是令人羞赫的距離，端木容的鼻息柔柔地撒在念白的臉龐，念白不禁郝顏。
    “讓開。”
    端木容的聲音冷如冰窖。
    念白反應過來，笑盈盈地道：“不讓。”
    端木容拔劍。
    “小心我劍不長眼！”
    端木容之劍名‘料峭’，即寒風襲人之意，也正與他本人性格極像。
    “你舍得殺麼？”念白低吟，“容兒，你當真把我忘了麼？”念白撫上那架在自己頸旁的劍，寒光凜冽。
    “你真的忘了我了麼？！容兒？！”念白皺著眉輕吼。
    端木容不語，隻是眼神依舊直直地望著念白，“快讓開。”
    “如果你忘了我，我就不讓。”
    未燃也一時不明白這兩個人到底怎的了。隻是聽念白的話語，他們似乎以前有過糾纏，但很長一段時間分開了，今日碰巧遇上。
    念白別開肩上的劍，撲向端木容的懷裏，他癡癡的樣子，像極了一個貪玩的小孩。“容兒，你說啊，你沒有忘了我是不是？難道你就忘了麼？你對我說若不是你要終日守在王爺身邊，你就不會離開我了麼？容兒，我好想你！那天，你就和我住的這間屋子。你忘了麼？”
    端木容不閃不躲，隻是任由那懷裏的美人怎樣哭泣訴怨。“……我沒有忘！”端木容輕吟一聲，讓懷裏的人兒一窒。
    “所以，請讓開吧……”端木容脫開他，那一瞬，冷漠的眼神裏微微添了幾絲溫柔，隨即又冰冷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