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麼感覺，排山倒海一樣湧遍全身，像冰凍，像火燒，像針刺，像斧削……整個身體，四肢百骸，都像被肢解了一般，一會兒像被扔進冰水裏，一會兒又像被扔到火堆裏，再過一會兒，又像是被扔在了刀刃上。真難過啊，已經多久沒有這麼難過了，這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就是……就是痛嗎？
    真的好痛啊，頭在痛，胸在痛，全身上下都在痛，渾身的細胞好像聯合在了一起，共同叫囂著向自己發起進攻，仿佛要將這半年多以來應該感受卻沒有感受到的痛一齊動員起來，向著身體的主人討債。
    疼痛無處不在，無時不止，好像被推進了漩渦一般，浮浮沉沉，沉沉浮浮，找不到方向，也爬不上岸。
    塞門，塞門，你在哪裏，你還好嗎，為什麼我看不見你？你知道嗎，我很痛，我真的很痛，塞門，你在哪裏？
    “塞門……”
    “喬治亞，喬治亞，你醒了嗎？聽得到我說話嗎？”輕柔的呼喚，昭示著聲音的主人無限的焦急和關懷。
    幹裂的嘴唇動了好幾下，沒有聲音發出來。好渴啊，喉嚨像要燒著了似的。
    火燒火燎的感覺愈演愈烈，忽然一陣清涼襲來，順著幹裂的嘴唇滑入咽喉，似甘露一般，澆滅了似要把人燒著的焦渴。
    “唔……”借助著甘露的力量，金慢慢張開了蔚藍色的眼睛。
    “太好了，太好了，喬治亞，看得見我嗎？知道我是誰嗎？”身旁響起一陣歡呼。
    “艾……艾倫……”金費力地轉著頭，看向身邊的人。
    “是我，是我，感謝上帝，你終於醒過來了！”艾倫欣喜若狂，藍色的眸子裏蘊滿了激動的淚水。
    “塞門呢？”環視了一周，看不見塞門的影子，金覺得心慌。
    “他，他沒事，在另一個病房。他也受了傷，不過不要緊，過幾天你們就能見麵了。”艾倫遲疑了一下，回答著。
    那就好，沒事就好，金疲憊地笑了笑，又閉上了眼睛。
    “你好好休息休息，醫生說了，隻要你能醒來，就不會有任何問題了，聽話，好好睡一覺。”艾倫輕聲說著，好像在哄一個不肯入睡的小孩子。
    金微微點了點頭，又陷入了睡眠中。
    艾倫注視著眼前這張與自己神似的臉，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一顆懸了好久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看著金好像孩子一樣的睡顏，艾倫的視線模糊了，仿佛又回到了童年，那個時候，自己也經常像這樣，坐在喬治亞的床邊，哄著他入睡。一轉眼，當年的那個淘氣包已經長成了男子漢，時間過得真快啊！艾倫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金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兩天後了，一睜眼，他就看到了坐在身邊的艾倫，艾倫的眼睛裏布滿了血絲，顯然是已經有幾天幾夜沒有好好休息過了。
    “醒了嗎？感覺怎麼樣？想要什麼？”看到金睜眼，艾倫馬上湊到近前。
    “有點兒餓了。”金微笑著回答，睡了一個飽滿的覺，他的精神恢複了不少，聲音聽起來雖然仍很虛弱，但已無大礙。
    “是嗎？我馬上讓人準備。”艾倫起身拉開房門，對著門外說了幾句話，又回來坐在金的身旁。
    “當然會餓了，你知道嗎，你昏迷了整整一個星期啊，都快把我嚇死了。”艾倫看著金，眉眼裏都是笑。
    “是這樣啊。那，那塞門呢，他在哪兒？他傷得怎麼樣？重不重？怎麼不跟我在一個房間？”金心裏掛念，連珠炮似地問了好幾個問題。
    “傻瓜，你一下子問這麼多問題，讓我怎麼回答。”艾倫無奈地搖了搖頭，“那顆子彈打穿了你的右肺葉，釘到了塞門的肩頭，你們兩個都被送進了重症監護室，病情不一樣，當然不能在一個房間了。不過你放心，他的傷沒有你的重。”
    “真的嗎？那我就放心了。”金停了停，掙紮著想坐起來。
    “慢一點兒。”艾倫見狀，急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扶著金半坐了起來。
    “啊，疼！”金受傷的右臂被艾倫不小心碰到了，連帶著胸口一陣劇痛，他皺了皺眉，張口呼痛。艾倫“哈”的一聲笑了出來。
    金抬眼看著艾倫，艾倫眼角眉梢透著喜氣洋洋，在他的印象中，除了小時候，還沒見他這麼高興過。
    “我都快疼死了，你怎麼還笑成這樣。”金不滿地盯著艾倫。
    “哈哈哈哈……”艾倫忍不住了，索性開懷大笑了起來，笑得金臉都快綠了。
    笑了好半天，艾倫總算停了下來，笑眯眯地看著金：“我能不笑嗎？我簡直開心得快要死掉了，你沒發現剛才自己在說什麼嗎？”
    “我說什麼了？”金不解地問。
    “你說‘我都快疼死了’。”
    “是啊，那又怎麼了，我是快要疼……啊！”金一聲驚呼，不敢置信地盯著艾倫，一顆心怦怦亂跳，雙眼睜得大大的，澄澈透明的眸子裏盛滿了懷疑的喜悅。
    難道說，難道說……天哪，這怎麼可能！
    “嗯，你想對了，你的病好了，你恢複痛覺了！你知道麼，我可從來沒想到過，有一天我會因為你喊疼而笑成這個樣子。”艾倫笑吟吟地看著金吃驚的表情。
    “天哪，天哪，我的上帝，聖母瑪麗亞，我，我……”金高興得語無倫次，不知道說什麼好。
    這不是在做夢吧？金害怕自己真是在做夢，用左手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哎呀，好疼！是真的，是真的，艾倫，我的病好了，真的好了，怎麼會這樣的，怎麼會這樣的？！”金開心得在床上扭來扭去，直想蹦起來。
    “嘿，別動，那個病是好了，可這個傷還沒好呢，你這麼亂動，是不是想讓傷口裂開啊。”艾倫寵溺地責備著，按住金的肩膀。
    “對不起，我是太高興了，艾倫，快告訴我是怎麼回事。哦，不，不，還是先去看塞門，告訴他我病好了，他不知道會多開心。”金說著，就想下床。
    “告訴你別亂動了，是不是想找打？”艾倫急忙加大力度，按住金，“你以為肺部穿了一個洞是小事嗎，你可是差一點兒連命都送了啊。再說，你身上還有別的傷呢，這麼亂動下去，一輩子也別想好了。醫生說你不能下床，聽話，過兩天，等醫生說你可以下床了，再去看他。他也受傷了，正在休養，也不能下床，難道你想讓他的傷也好不了嗎？放心吧，塞門不會有事的，蘇珊守著他呢。”
    “哦，對，對，塞門也受了傷，都怪我，太心急了。”金嘿嘿笑著，臉上好像綻開了一朵花。
    “你好好呆著別動，我來把整件事都告訴你。”安撫住了金，艾倫笑著，拍了拍他的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