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一前一後走進公園的深處，公園裏種滿了楓樹，姿態優美地伸展著，像一把把精工細做的巨傘擎住了天空。
    走到公園中心的位置，金停了下來，塞門也停下了下來，靠在一棵楓樹上，兩個人誰也不說話。
    公園裏幾乎沒有旁人，很適合他們兩個談心，可是在這種寂靜的氛圍裏，他們反而誰也說不出話來了。
    塞門靠在樹上，仰著頭，透過樹枝的縫隙，看著明朗的天空。
    滿天星鬥璀燦明亮，好像阿裏巴巴神秘山洞裏的珍寶，自己的家鄉雖然也能經常看到星星，但卻沒有這裏的多，也沒這裏的亮，可能是因為這裏汙染更少吧。如果沒有這些不愉快的事，自己和金在這麼美麗的楓樹下看著這麼美麗的星空，那該是一件多麼愜意的事。
    在這種寂靜的環境裏，塞門滿懷的怒火逐漸熄滅了，取而代之的是難言的酸楚，頭也暈得厲害，可能是喝了酒的緣故吧。
    他摸了摸上衣口袋，掏出一支煙，點燃，吸了一口，以此來抵禦越來越嚴重的頭暈。
    吸了幾口煙後，塞門用眼角的餘光瞥了一眼金。金穿著醫院的短袖病號服和拖鞋，站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顯得很單薄。
    塞門暗暗歎了口氣，覺得自己沒出息，即使是在聽了金那麼絕情的話之後，仍然沒有辦法恨他。
    他把煙銜在嘴上，脫下外套，向金扔了過去。
    金接過外套，沒有說什麼，默默地套在身上，塞門淡淡的體溫傳了過來，他一下子覺得暖和了許多，抬起眼注視著塞門。
    塞門靠在樹上，用金熟悉的動作捏著香煙，還是那麼讓人著迷，隻不過如今這個讓人著迷的人消瘦得厲害，在月光下看起來就像是個剪影。
    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真想不透，自己當時怎麼會那麼愚蠢，差一點兒就斷送了眼前這個珍寶一樣的人。
    好想抱抱你啊，好想吻吻你啊，可是我這樣的雙手，還有資格去觸碰你金玉一樣的身子嗎？
    金的眼睛濕潤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一直到塞門手中的香煙快吸完了，才開口說了一句話：“你……不是要戒煙嗎？”
    “已經沒必要了。”塞門的聲音裏沒有一絲感情。是啊，已經沒有必要了，當初他想戒煙，是為了自己最心愛的人，可如今，那個最心愛的人已經對自己說出了那麼絕情的話，戒不戒煙又有什麼關係呢？
    “你……恨我嗎？”金小心翼翼地問。
    “不恨。”塞門很快地回答。確實不恨。他自己都有些佩服自己的心胸了。細想一下，長這麼大以來，雖然受過不少人的欺負，但好像真的沒有恨過任何人，包括比利，包括金，好像自己的身體裏壓根就沒有叫做“恨”的基因。
    這算什麼，是寬容，還是懦弱？塞門自嘲地冷笑了一下。
    “對不起，塞門，我……”金遲疑著。
    “別跟我說對不起，我不想聽。”塞門打斷了金的話，“我現在誰的話也不想聽，特別是你的。”
    塞門吸光了手上的最後一口煙，用手指將煙蒂掐滅，環顧了一圈，看身邊沒有垃圾箱，就把煙蒂揣進了褲袋裏。
    愛整潔的習慣還沒有變，他還是做不出隨手丟煙蒂的事，就像愛一個人一樣，隻要愛上了，就無法改變。
    “還有話要說嗎？沒話說我就要走了，明天還要去買機票。”塞門本想離開那棵楓樹，可剛一離開，就覺得有些站不穩，隻好又靠在了上麵，頭暈得更厲害了，身邊的樹影開始晃動。
    “不，塞門，不要走，我不讓你走。”
    “留在這兒有什麼用，讓你羞辱嗎？”塞門的口氣裏明顯帶著傷痛。
    金上前一步，抓住塞門的手腕。
    “不要碰我。”塞門甩著手，但沒有甩開，隻是扯動了一下袖子，手腕上一道深深的疤痕顯露了出來，那疤痕是永遠也掉不了的了。
    看到這條疤，金癡了一樣，呆呆地注視著，好像要把這道疤刻到自己的心裏去。
    良久，一滴眼淚落在了疤痕上，塞門的手腕好像被火燒灼了似的痛了起來，他使足全身的力氣，把手腕從金的手中抽了出來。
    “幹什麼，可憐我啊，不需要！”塞門退了一步。是的，他可能什麼都需要，但就是不需要別人可憐。
    “我不是可憐你，是心疼你，塞門，我是真的心疼你。”金的話濕漉漉的，好像帶著淚水。
    “心疼我？別開玩笑了，你不是另有心疼的人了嗎？”塞門冷冷的聲音好像雙刃劍一樣，刺傷金的同時，也刺傷了自己。
    “不是的，我沒有別人，我說那話是在騙你，當時我隻是想讓你遠離傷害，誰知道反而會更深地傷害了你。塞門，你相信我。”金急急分辯，但自己都覺得這樣的解釋很是無力。
    “相信你？我再也不要相信你了。”離開了楓樹的支撐，塞門覺得頭更暈了，四周的景物快速地旋轉起來。奇怪，怎麼會暈得這麼厲害呢，那啤酒的度數也不是很大啊？
    “是真的，我愛的人自始至終就隻有你一個，從來都沒有變過。”金咬了咬牙，抓住塞門的手臂，想把他摟到懷裏。
    “走開！”塞門大聲喊著，想要掙脫金的臂膀，可是剛一用力，就覺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轉地倒在了金的懷抱裏，陷入了無盡的黑暗。
    “塞門，塞門，你怎麼了，快醒醒啊！”金慌亂地抱起塞門，一邊喊，一邊飛快地跑出了公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