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篇 死刑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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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監獄裏,不像人們想像的那樣,雖然是犯人,可也要生產生活,女人們做些小手工,男人們幹些力氣活。對於不同犯罪程度的人也有不同的關押方案,也有一些學習活動的時間。
一個老年人、一個中年人、一個年輕人,他們三人都是因為受賄罪被判了刑,其中年輕人和老年人兩個人因數額不大,所以都隻判了幾年刑,那個中年人,因為數額大,本來就判得時間比較長,結果在服刑其間又因為別的案子引發出其它罪刑,最後被判成死刑。死刑犯是要24小時關押的,給兩天好飯,問問還有什麼想了卻的心願,然後就要上刑場了。
那三個人以前都是常常在一起的,一起勞動,一起政治學習,一起休息,休息的時候那個青年人就一直悔恨自己當初太年輕,這一進來就毀了自己一輩子;老年人就一直懊惱正直了一生,怕老了老了沒機會再掙錢,就伸一次手吧,結果卻進了鐵籠子;隻有那個中年人什麼都不說,隻是低著頭默默地聽他們兩個說,隻是偶爾插上一句,就這幾年麼,出去還是一條好漢。
老年人的妻子常常來,來了就哭;青年人的老婆也常常來,來了就笑,笑著安慰他,你要好好改造,多久我都等你;隻有中年人,從來沒有人來看望過他。
那個中年人的手好像很巧,勞動的時候就能看出來,幹個活都有模有樣的,但畢竟是在監獄,任何工具或利器都是不被允許私藏或拿走的。那個中年人就在每次去采石廠的時候偷偷拿小鐵棍磨東西,采石廠的負責獄警看見了,他也不藏,就舉到眼前給人家看,是個一元的鋼蹦,已經被磨穿了,他說,他會磨小玩意,想等做好了送給以後出獄的朋友。獄警也不是冷血,看他是個溫和的犯人,隻是不大講話,老一個人待著,倒也是個聽話的人,就睜隻眼閉隻眼隨他去了,隻是在每次離開采石廠的時候一定要收回他手裏的小鐵棍。
隻是沒想到,還沒等小鋼蹦磨好,他就出了事,要被處以死刑了。
死刑犯臨刑前,是要從普通牢房轉到特看牢房的,在那裏,做一切事情都有人看守,就怕出現自殺。
他得到了一塊新的香皂,可以解下腳鐐,好好地洗個澡。他用香皂在浴室的牆上寫寫畫畫,也不去管身後獄警奇怪的眼光,直到那塊香皂變成了一個拿不住的小香皂頭兒。等浴室的水氣散去,很多獄警都看到,那麵牆上寫滿了“我曾經是個人”!
他走之前沒能再看他在這裏最好的兩個朋友一眼,沒能再和他們說上一句話,他覺得很遺憾,可也沒有辦法。
那兩個人,一直奇怪那天他被帶到哪裏去了,卻驚聞他將臨刑的消息,都悲傷地流下了眼淚,這高牆之內,哪有自由可言,任由他們祈求萬分,獄警也隻能無奈地說:不是家屬,不得相見。
還是同一個休息室,別的犯人在聊天、休息,隻有剩下的兩個人,再也沒有了以往的喋喋不休,他們常常看著高牆出神。
一個悶熱的下午,外麵天空壓抑得出奇,一派雷雨將至的景象。年輕人坐在老年人對麵,吸著討來的半根煙,默默地想著事情,老人坐在他對麵,閉著眼睛養神,兩個人就這麼一直坐著,沒有說過一句話。
突然,年輕人感到一片死寂,旁邊說話的人一下子都統統感覺不到了,好像進入了一種與世隔絕的狀態,隻能抬眼看到坐在麵前的老人。他聽到耳朵傳進一種隱約的聲音,一種無法確定是什麼聲音的聲音,像有人附在他耳邊悄悄地說話,那聲音好像在努力地訴說著什麼,可是他聽不清楚也聽不明白,他很想轉過頭去看是什麼在出聲,可是他轉不過去頭,他隻能抬眼看麵前的老人,老人也不看他,還是閉著眼睛養神。他很著急,想叫他,可他的喉嚨隻能發出微弱的嗚嗚聲,他想動,也動不了,但粘住了一樣。然後他突然一下就平靜了下來,他不明白那是怎麼回事,隻是他感到無論是那聲音還是那奇怪的感覺都沒有任何危險,他是安全的。
過了一會兒,他好了,他以為自己眼睛花了,他竟然看到他手裏的煙掉落的煙灰在地上寫了一個字:“我”!他慌忙抬眼看向四周,別人還在聊著天,休息著,抱怨著天氣的悶熱,絲毫沒有人注意他這裏。他不明白,又看向老人,這時老人慢慢地睜開眼睛,淺淺地笑了笑說,剛剛他回來了。年青人還有些犯暈,誰?誰回來了?老人把搭在胸口的手慢慢地伸開,手掌裏,一個還沒有磨完的一元鋼蹦,靜靜地躺在他的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