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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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醒了。”略帶些微沙啞的嗓音響起。她睜開眼,眼淚卻不自覺地流下。再又閉上,再睜開眼。笑。
“恩。”眼前這如花般美貌的少年,正是前次欲取自己性命的人。他既然現在還沒殺自己,想必改變了想法吧。
“你昏倒在回廊上,”他說,端來一碗參湯,扶她起來。“我差點以為你死了呢。”應該說,自己差點就要把她變成死人。最後還是沒下手,反而救了她。
“多謝公子相救。”他舀了一匙湯。“小女子不想喝。”心中還牢記著瞬的告誡。
“是不敢喝吧。”少年嘲笑她。見她沒做聲,便不再逗弄她:“我若要算計你,不等現在。喝湯吧,你昏迷三天,雪都融了,難道不想養好身子回家去嗎?”
回家……
她想起遠在應天府的那群家人。我得回去,他們都等著我們回家過年呢。
“我自己來。”想伸手去接湯匙。卻發覺手完全使不上勁。“我,我的手。”
“還有腳。”他涼涼地接腔。“要不是瞬神的那滴血,你凍死好久了。”自己是第二天上午溜回才發現她昏倒在那的。
“那我變廢人了?”她有些驚訝,但不恐懼。
少年顯然對她異於常人的反應有些意外,看了她一眼:“有我在,不會。”
“多謝公子。”
“白紀雅。”他說。
有些不解地抬頭,看他撇頭看窗外,沒注視自己。便了解了,微笑:“多謝白公子,小女子林小泉。”他在害羞。沉鬱的心,因為他這有些孩子氣的舉動明朗了些許。
“來喝湯。”他把湯匙內冷了的參湯倒在痰盂內,再又新舀了一匙,遞至她唇邊。
這回,她很順從地喝了湯。
沉默中,過了好一會:“你不知他是瞬神?”白紀雅輕問她。
靜了一下:“恩,我知他不是人類,但不知他是神。”
“你不怕麼?”他十分訝異。
“怕什麼?”心不在焉地應著他,喝口參湯。
“非人類。”
“不怕。”
“我是九尾狐,活了七千多年吧。”
“哦。”
……
又沉默了好一陣子,白紀雅翻了個白眼:“我是妖怪啊!”
林小泉不解他的忿忿不平為的啥,奇怪地看他一眼:“狐狸精嘛,我知道了。”:
“是狐妖。”他有些無力。這個人類,還真不是一般的奇怪。“你不怕?”
“不怕。”
“我吃人。”
“我又沒死。”
白紀雅覺得這些答話堪稱經典。
她的完全不在乎讓他有些無法接受,畢竟被人懼怕了幾千年,突然受到了這樣的待遇,他的不平衡也是能理解的。
可是,心裏那絲小小的暖意,是什麼?
四天後。
在白紀雅的悉心照料下,她複原了。
“小泉。我帶了隻喜鵲給你。”白紀雅興衝衝地提著個鳥籠奔了進來。熟悉了之後,他習慣叫林小泉為“小泉”了。
“恩。”她笑。相處了這麼些天發覺,白紀雅雖然自稱活了七千年,但性子其實是個小孩兒。
“現在是冬天呢,它居然會飛到寒苑玩耍,可能以為春天到了,花開了罷。結果凍僵在梅樹下。”他坐在她身旁,逗弄著喜鵲:“真是沒常識的鳥兒。”
她也微笑著陪他看了一會喜鵲:“那要怎麼處置它呢?”
他想了想,抬頭看她,笑:“不知道。”
豔麗的不可方物。特別是他微笑時,簡直有讓人不敢直視的感覺。她苦笑了一下,這家夥沒事生這麼華麗幹什麼?
“你說呢?小泉。”
“先養著吧,春天再放了它。”好在自己已習慣了。
他愣了一下,然後又是微笑:“小泉,你,真是個善良溫柔的人類。”
你的眼神才真正溫柔地可以滴下水來呢!她笑。這家夥,不愧為狐狸精,勾引人的手段是一等一的。
“來喝藥。”他起身把籠子放桌子上,端過爐子上熱的藥,再倒入碗中,半蹲在她身前舀了一勺遞到她唇邊。
她喝完:“白,我要走了。”這幾天她在白紀雅的要求下,對他的稱呼去掉了“公子”二字。
他頓了頓,半晌,再埋首繼續舀了藥:“恩。”
雖然他眼中的黯然掩飾的很好,但她還是注意到了。
“你……”
“恩?”他已掩去了寂寞眼神,抬頭笑看她。
“……沒什麼。”她把到喉間的話又吞了下去。
“打算什麼時候動身?”
“後天。”她思考了一下,回答他。臉上有淡淡微笑,“我要早些辦完事回去,家人還等著我過年呢。”
“過年……”他低喃了一聲。再笑:“恩,我等會叫人叫你的仆人們醒來。”周叔他們從吃了那頓飯菜後就一直昏睡。還好白紀雅因為自己的關係放過了大家,要不現在他們都隻剩白骨了。而他所指的人,就是那些家丁,其實是被他禁錮在這的鬼魂。換而言之,這麼大的宅子,隻有他一個人,不,一個妖。
他怕自己臉上的失落遮掩不住:“我,我去了。”急急地想走。
“白,”她看的有些心疼,便喚住他。
他調整情緒,緩緩轉身。
“跟我回家過年好不好?”終於說出了口。
他顯然很意外林小泉會這樣請求。微微愣了一下後,所有的神情便不受控製地湧現在他臉上。
驚喜,猶豫,悲傷,不舍……
從來不知一個人,會有這麼多的情緒同時出現在臉上。這讓林小泉越發難受起來。
過了好半天,他才恢複平日魅惑人心的模樣,笑:“小泉,我不想走。”
“為什麼?”
“九尾狐是不可以離開故土的。”
“為什麼?”
“天性使然。”
“你從小便生活在這?”
“我的家人死在這。”
“抱歉。”她之前沒有家人,所以沒有機會體會失去家人的痛苦。
他微微搖一搖頭:“小泉,你知道嗎?在我沒殺的人類中,你是最奇怪的。”
剛才還說我溫柔善良來著,現在就變奇怪了。
“你在這待了多久?”
“五千,六千年?”他努力想了想,然後抱歉地笑:“我不記得了。反正家人死去後就一直在這了。”
“這房子存在五,六千年?完全看不出啊!”
“這是新修的,為了誘旅人,每過一百年,便會修建一棟房子,引人進來。人夠了便燒了房子,百年後再出來。”他淡淡說。
“百年一遇我都趕上了。”
她的咕噥讓他輕笑了起來,心情略微好些了。
“引人來幹嘛?”她有些嫌惡地:“吃嗎?據我所知,人類是最肮髒的動物了。”
自己本身就是人類好不好。居然還嫌棄人類:“我不吃人。我已修煉到了作為妖的最高底限了,再修煉就要去天界了。是那些鬼魂需要,如果不定期汲取人類陽氣,便會淪為魔道。”
這其中的道理,她完全不懂,相比之下,她比較奇怪:“可以去天界,是不是成仙?”得到他肯定的回答後,繼續問:“那不是你們修煉的最終目標嗎?書上都是這麼說的。”
“我不太想去。”他笑,“而且天界也沒什麼厲害的家夥,神界的話,”他頓了一下,解釋道:“神界就是比天界更高一層次的世界,瞬神便從那來。”
“神界……”她有些失神,但馬上恢複過來。笑著:“神界怎麼了?”
“神界有個瞬神,太恐怖不想去。”
“恐怖?”瞬除了食量恐怖還有哪恐怖?
“瞬神是天地間最強的鬥神。他出現在哪,哪裏必有爭鬥。他的出現唯一代表的就是死亡。”他的神色有些凝重。
當然知道白紀雅沒有騙自己的必要,這一定是真的。可是,她一想到瞬與自己相處的點滴,便忍不住歎息:瞬,他一定不願意那樣做的。
瞬……
她這樣想著,神思恍惚,喉頭一甜,竟生生地嘔出一大口血來。
這讓旁邊的白紀雅慌了手腳,“小泉,你怎麼了?”伸手輕拍她的背。
她喘了口氣:“我沒事。”笑了笑,唇角上的血液觸目驚心。心口絞痛。
白紀雅沒說什麼,拿過桌上的絹帕,幫她拭去血漬。
“白,你不願意去天界神界,僅僅隻是為的不想離開這,是吧。”由著白紀雅給自己把脈,她一邊找他說著話。
“恩。”
“白,你禁錮的不僅僅是那些鬼魂,連你自己也一並鎖在這了。”
白紀雅停下手中動作。看著她,不語。
不會又被激怒了吧!她吞口口水:“你沒生氣吧。”
“我沒事。你繼續說。”他小心翼翼地放她手在膝蓋上,跟她並肩坐在椅子上。看著她,雙眼亮亮的,身上淡淡的香氣飄了過來。
“你守在這過了那麼多年。一個人,一點也不開心。”她又吞口水。他幸好不是女子,要不全天下的男人一定為之瘋狂。
他不語。
“我有家人,朋友,你們可以認識,大家會在一起生活幾十年。這樣,白,你就不會寂寞了。”她很認真地說。
“你不怕我殺了他們?”他低著頭,看不到表情。
“你不會的。”
“隻有幾十年……”他低語。
“足夠了。”林小泉笑:“幾十年,隻要你記得大家在一起有多幸福就好了。你留在這,不也是守著回憶嗎?”
“你,”他看著她微笑的臉,緩緩說:“你不要死,好嗎?”
她因為白紀雅說了跟瞬一樣的話而不解,疑惑地看著他。
“跳出輪回,我教你修煉,延長你的生命,如若有一天你能榮登天界,我必隨你而去,一直在一起,怎樣?”他有些為她的話動心。但是又不想隻得那麼短暫的幾十年相聚,於是便想到了這個法子。這個人類,她的特殊,對自己有一種莫名的吸引力。如果是她的話,那麼漫漫歲月中定不會覺得孤單了。他開始了解瞬神為何甘願淪為一個人類的護衛了。
“啊?”他的意思是要我長生不老?下意識地說:“我吃素。”言下之意是:我不想吃人修煉。
“我知道。”他笑了,“我會為你安排適合你的方法。”
“我……”我可不想變成老怪物。可抬頭一迎上白紀雅殷切的目光後便說不出口了。
他當然看出她的排斥,笑了一笑:“如果你答應我修行,我便跟你回去。你去哪,我便跟去哪。這樣可好?”她很想讓自己不要一個人,很想救贖自己。
於是,他壞心地利用了她的善良,加大籌碼。
“呃……”其實長生不老也沒壞處啦!她動搖了。
他見目的差不多達到,也不多說,笑了笑:“我們還有兩天時間來做決定呢。”柔柔地看著她,“所以,你慢慢考慮。”
她啜嚅著:“恩。”點頭。臉,在燒。
凝視了她好一會兒,忽然說:“雖然我打不過瞬神,但追蹤他還是可以的。”
“啊!”她抬起頭,驚訝的表情。
“你很擔心哦。”他比比眼,示意自己是從她的眼中發現的。“雖然我不喜歡他,但是也不太想讓你擔心。”
她笑了:“不用幫忙。他是神,沒事。”他是神,所以追到他也沒用。
他也跟著笑了:“也好。沒有他,我可以一個人占著小泉了。”
妖怪是不是說話都是怎麼直白的?她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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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山四周環水,陽光充足,樹木蔥鬱,很適合動物們居住。以往山中都是十分熱鬧的,而今天方圓百裏內都十分安靜,不用說什麼小鳥的歌唱,野獸的嘶鳴了,連往日翠綠的樹都無精打采起來。
理由很簡單,這山上所有的妖精都離開了寄生的軀殼,眺望著遠方,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接近正午,山中一陣騷動。
“來了,來了。”
“嗚嗚嗚,好可怕,我怕!”
“怎麼辦,他不會看上我們住的地方吧?”
“我看我們還是快跑吧?”
“你找死啊,敢跑,你跑了別連累我們!”
大家小聲地爭論著,盯著那個進山的路口看。
沒多久,一抹纖細的身影出現在大家麵前。
妖精們不約而同地禁聲。戰戰兢兢地看著來人。
那個人穿著黑色的袍子,頭發上布滿了灰塵,神色憔悴地慢慢走著。很瘦很瘦,瘦的隻剩張皮包在骨骼上了。讓人懷疑這是不是某隻骷髏怪蒙了張人皮在走路。
雖然這麼想著,但是大家知道他才不是什麼骷髏怪呢。
這個人,恐怖的讓人名字都不敢提……
大家推推這山頭最弱的妖怪,告訴他該去找這人請安了。
可憐這個連人形都還沒修煉出來的小妖幾乎要嚇得暈倒。雖然已做好了死的準備,可是沒人告訴我他喜不喜歡虐待人,不,虐待妖啊!
他以哀求的眼神看看身後的眾妖們。寒心地發現大家都以一種威脅的眼光看自己。他很明白這意思。
他們是說:“你要是得罪他了,你死了是輕鬆了,連累到我們遭殃,你就等著滅族吧!”
鼓起體內勇氣,用顫抖的聲音叫住無視他們準備往山裏繼續走的人。
“瞬神大人……”
沒反應。
再回頭看看眾妖們鼓勵、威脅的眼光,小妖怪凝聚這輩子所有的勇氣,大聲叫到:“瞬神大人!”已是帶了哭腔。
來的這個“骷髏怪”正是瞬。他茫然地抬頭,終於看到了那幾百號妖怪。
再看看在自己目光注視下快尿褲子的小妖怪。“什麼事。”移開視線。
“大,大,大,大,大,大……”他結巴著,就是說不出話來。又是急,就是怕的,淚留滿麵。
我才兩百歲啊,我還不想死,我們家族隻有我有福氣成了妖怪。我死了,我的家人可怎麼活啊。
而瞬的心思完全不在這上麵,所以不知道這小妖已經快到精神極限了。隻是看著他——他真的隻是看著,完全不知道,也聽不到他要說什麼……
“咕隆”一聲,那隻妖怪終於被瞬的麵無表情給嚇暈過去了。
大夥在身後幾乎同時驚呼。但馬上斂聲。在心裏罵著。
“這死妖怪,要暈也不選時候。”
“在瞬神大人麵前暈倒,這是大大的不禮貌啊!”
“死定了,死定了!”
“小子,我死了也要拉你家的人陪葬!”
“太沒用了!”
大家惶惶地站在那,不知如何是好。
終於瞬回過神來。看看倒在地上的那個道行低微的妖精,不解他幹嘛口吐白沫暈倒了。再看看大家提心吊膽的樣子,皺了下眉:“你們什麼事?我要走了。”
走……
去哪呢?
他問自己,又迷茫了起來。
一聽他要走,大家頓時慌了起來。好不容易一個膽大的麻著膽子叫他:“瞬神大人,我們,我們想,想請你享用我們給你準備的食物。”
“我不吃。”他的意思是現在自己什麼都吃不下。
但是聽在那群妖怪的耳裏還以為他生氣了。嚇得一股腦地全跪在地上大呼。“饒命。”
最近幾天已經遇到過不少這樣的情況了。他也很清楚自己的不同,所以對他們的懼怕也不怪罪,再說,自己能怪罪整個天地嗎?
“我隻是路過,並非因為任務的原因來這的,放心吧。”他看看妖怪們,繞山走了。
這是什麼時候了?他看看天空。灰色?怎麼這幾天都是灰色的天空,要下雨了嗎?
那我這是到哪了?他問了問自己。搖頭放棄。
那這是幾天了?
想了想,覺得要休息下,於是就坐了下來,也不管路邊的黃沙漫天。
這幾天都是這樣,跑累了就走的,走累了就坐下休息。因為完全吃不進食物,所以隻靠神力支撐的身體已經變這樣了。他看看自己枯瘦的手。
該走了。他告訴自己,站了起來。
剛準備邁步,突然想到:對了,我為什麼一直這樣拚命跑呢?我在逃命嗎?
他偏了偏頭努力想理由。
心口突然一痛!
林小泉……
對哦,我被她知道了自己不是人類,所以要走開了。
心口的痛似乎越來越劇烈。感覺已經站不住了,他跌坐了下來。用左手捂住心口,右手無意地在沙地上寫下:林小泉、林小泉、林小……
然後他才看到自己的指頭部分因為經常在地上畫著,居然連外麵的皮都磨沒了。白生生的指骨在沙地上劃出了“林小”二字。還有個字沒寫完呢,他就著這白骨在二字後寫了個“泉”字。
滿意地笑了笑:這下圓滿了,是林小泉了。
那麼,我去哪呢?
他晃晃悠悠地站起來。茫然地看著周圍肆虐的風沙。
自己很少來人間的,每次都是完成任務馬上回“鬥神殿”沉睡的。這次這麼長的清醒時間,我去做什麼呢?
呆呆站在原地,半天也沒想出該怎麼辦。
然後,覺得自己離了林小泉就失去方向了!
可是現在自己不能過去她那了呀,被討厭了,我。
這個結論讓他不爽地撇了撇唇。
算了,繼續往前麵走吧,反正,離她越遠就越好。不是嗎?
漫天黃沙中,他漸行漸遠……
而此刻,遠在萬裏之外的林小泉正從“同福客棧”出來。白紀雅笑咪咪地站在她身後看著大家。
“這位是白公子,因為瞬先生家中有事,辭去了護衛的職務,我便請了白公子來護送我們。“她向周叔他們介紹著白紀雅,突然覺得這幕跟之前介紹瞬的出現又何其相似,忍不住苦笑。心口痛了一下。
“有勞白公子了。”大家雖然驚異於白紀雅的美麗,卻也沒說什麼,齊齊朝他問好。畢竟瞬開先例了。
隻是,為啥我家小姐的護衛都這麼漂亮的不似人類?
“那我們起程吧。”白紀雅笑了笑,回了大家的問好。朝林小泉點了個頭。
“恩。”林小泉點頭,剛準備近轎,忽然想到,轉回頭來問他。“你會騎馬的吧?”
“不會。”白紀雅狡猾地笑,“而且就算我會騎馬,我也要跟你一起坐馬車。”
“不行。”她拒絕。“男女授受不親。”
“那我變成女人可好?”他突然湊到她耳邊,輕笑低語。
她倒是嚇了一跳。竄進了車內才臉紅紅地嗔怪他:“你可別亂來,白公子!”故意把對他的稱呼咬字很重,提醒他:現在他是在人類當中,注意點。
然後小心地看看周叔他們,一邊在心裏想著該怎麼跟大家解釋白紀雅的這“不拘小節”。奇怪的是,大家仿佛沒看到般,各自忙各自的事。
頓時明白是白紀雅搞的鬼了,瞥了他一眼:“你自己去找他們說明為何要跟我同坐馬車。”他是妖怪啊,會法術的,自己完全忘記了……
“恩。”白紀雅得到了她的首肯,高興地準備再施法術催眠大夥。
林小泉看他那架勢,馬上又加了附加條件:“但是,不準毀我名節,不準用法術,要用人類的方法!”
“啊。”白紀雅頗為遺憾地收了手。笑:“是。”
“那你去吧。”放下簾子。不去看他豔似春花的臉。
狐狸狐狸狐狸……
她捧著臉,咬牙念叨著。
不到半刻鍾,“說好啦。”白紀雅高興地掀開簾子坐了進來。朝外麵喊了聲,“可以走了,大家。”
……怎麼這麼快?
她用懷疑的眼神看他,這家夥該不是用了法術吧?
“別這樣看我,我答應你不做的事是不會去做的。”白紀雅聳聳肩。
“那你怎麼辦到……”話沒說完的原因是因為突然看到白紀雅做了個很女性化的動作。
他再看看她,笑:“就是這樣。”
啊!啊!啊!
雙眼瞪的老大看著他,結結巴巴地:“你你你……”
“我說我喜歡男人的,結果沒人跟我同行,我隻好跟我的好姐妹坐馬車了。”他做出頗為無奈的樣子。
“我我……”這種感覺好詭異。
白紀雅突然又笑:“我不常出來,覺得外麵蠻恐怖的,所以你要保護我哦。”
這家夥,都活了七千年,還有什麼怕的?她剛準備笑他,卻笑不起來。就是感覺白紀雅是說的真心話。雖然很荒謬啦。
“恩。”笑了笑。相信又有什麼關係?
自從遇到白紀雅開始,他所有的表現都是不可信的,結果自己還不是相信他了,還不是好好的活著?
“我很高興你沒死。”他把臉轉向旁邊,不看她的臉。輕輕說著。
“恩。”
“我都不敢想我會有這樣的一天。”低語。
“……恩。”她隻是認真聽著,然後應著他。
“所以,”他轉頭過來,笑:“我覺得很好了,現在,我不要求更多了。”耳邊有淡淡的紅沒來得及褪去。
是在臉紅嗎?真是別扭的人。卻又覺得他這樣開心滿足的樣子讓心都酸了。
不知該說什麼。她隻是看著他,帶著些微溫柔心疼的眼光。
他呆呆看了她半晌,忽然歎氣。笑:“你怎麼這麼難過的樣子?”伸手拍拍她的頭。“那是過去的我,現在的我很好,你也看得到呀。”
看到他笑,她也回了他一個微笑:“我們辦好了事情,就回去應天府,大家等著我們過年呢。是全家團圓的日子。”
全家團圓嗎?他笑:“把昨天的教你的口訣複習一下,該練功了。”
“恩。”她盤腿坐好,開始打坐了。
她終於還是答應了修煉。白紀雅靜靜看著她平靜的臉。身後的同福客棧正在無聲無息地燃燒著,鬼魂們都已放去投胎轉生。自己那麼多年的歲月好像都被這火燒的一幹二淨。好像,好像真的可以重新開始了。
為什麼會這麼願意親近這個人類呢?又是什麼時候開始願意親近她的呢?為什麼惟獨是這個人類呢?
幾千年前人類把自己的家人屠盡,因為自己是妖。可是諷刺的是,反而是自己憑借妖的能力逃掉了,但那些無辜的族人全部死光,一個活口也沒留下。
恩,這是很自然的,弱肉強食,他無法埋怨什麼,但是也正因為這個,沒幾個妖怪喜歡人類。
老天很公平,人類雖然狡詐奸猾,但是壽命太短,要修成仙神比妖更難。可是現在自己做為妖,居然會心甘情願地幫人類修煉。可能真的是寂寞了太久的時間,遇到了個稍微特別點的人類,就像抓救命稻草似的緊緊巴著不放手。
可是,這代價未免也太大了點吧?居然離開了自己的故鄉,跟著狡詐的人類回家。
想到這,他皺了下眉。有些後悔。
也許我可以現在就走?
剛準備行動,腦中卻不期然想到她剛才心疼自己的眼神。
……她都為我開始修煉,我不能言而無信。他為自己找了個留下來的借口。又重新安靜坐了下來。
就算她是善良的人類,但是人類周圍的不可預見性太多了。人類都是容易被周圍的人所影響的,然後會帶著他們的同類傷害自己的。越是善良的人,越容易被影響,因為他們不想傷害任何人啊!
他皺著眉。不安著。
人類是最可怕的生物。
有些暴躁地,他站了起來。
卻驚動了林小泉。
睜開眼,看看憂心忡忡的白紀雅:“怎麼了?白?”
“你醒了。”他轉臉來看她的眼睛。
安靜的,溫和的。心口淤積的不安立時消掉了。
“恩,每次我打坐完了看你都是這樣焦慮的樣子。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每次?對,是每次……
他歎口氣。笑著坐在她旁邊:“沒什麼,沒什麼。”看樣子,自己必須要時時感覺得到她的存在,否則就十分的不安。嚴重的可能會獸化。
“有什麼事告訴我哦,我也許可以一起幫忙。”她笑,準備合眼再繼續打坐。
“不要練了。”他阻止她:“我,我給你想別的修煉辦法。打坐效果很慢。”事實是,自己必須看到她的眼睛才能安靜下來。如果感覺不到她,也許真的會失控殺光周圍所有人類。
“恩。”她不疑有他的笑了笑。“那我正好可以偷幾天懶。”
“給我說說你家的人。這樣我好跟他們打交道啊。”他考慮著要換什麼方法。她的身體裏有瞬神的一滴血,所以隨便怎麼修煉,延長生命是沒問題的。
“不需要說。”林小泉笑了笑,“因為現在的白一定讓他們很喜歡的,因為瞬……”話沒說話,笑容已經僵了下來。
瞬,他還好不好?有沒有吃飽飯?
心在痛,痛得要裂開了。
她勉強笑了笑。繼續說下去。“因為瞬那麼不會說話的人,大家,也,很……”話終於說不連貫,眼眶居然就那麼滲出了液體,沿著臉劃過,滴落了下來。
白紀雅伸手接著她的眼淚。什麼也沒說。
“對不起。我……”眼淚控製不住地往下墜。
白紀雅笑了。“笨蛋。”突然有些羨慕瞬神呢。就著勝雪的衣袖給她拭著眼淚:“小泉,你還是忘記他吧。他和我們是不一樣的,他是神。就算有天你真可以得道成仙,你也看不到瞬神。”
我知道,我都知道的,所以才說不用挽留他的啊,可是,心真的很痛啊!
她的眼淚一直一直不停,一直一直停不下來。
白紀雅耐心地拭著她臉頰那暫時無法幹的淚水,繼續解釋著:“瞬神啊,從出生開始就在沉睡中,每次隻有出現了神界其他眾神無法解決的問題,才可以從沉睡中醒來哦。雖然我不知道這次為什麼瞬神可以清醒了這麼長時間,但是他完成了這次的任務,一定會再次沉睡的。”
而林小泉在聽到白紀雅這麼說著瞬,反而停止了流淚。十分不解的:“瞬,他隻能為了任務醒來?”神色中居然帶了些憤怒。
精明如白紀雅怎麼會不知道林小泉憤怒的原因?雖然出於私心想誹謗瞬,但還是說了實話,反正他現在不在了,而且身份上的懸殊太大了,所以他完全構成不了威脅。至於是什麼威脅,他懶得繼續考慮:“恩,因為他的出現會生靈塗炭啊。死掉的生靈過多,會破壞三界的平衡。”
“怎麼會!”瞬雖然不甚重視生命,但是也不是殘暴的人。
“神界和天界的人都是這麼說的。瞬神自己也是這麼說的。”他笑。幫她輕輕拭幹淚。
“瞬不是這樣的人,一定有什麼原因。”
他收回手,在心裏苦笑了一聲。“我可以告訴你原因,但你知道了沒好處。這樣你還是要知道?”自己願意告訴她,原因無他,隻是不想隱瞞,她想知道的,全部都要告訴她。
她考慮了一下。雖然知道白是不會騙自己的,但是還是點頭。想了解瞬的心情壓倒性勝利。
他歎口氣,說道:“其實說來,也是很簡單的。我曾說過,瞬神是天地間最強的鬥神。是吧?”
“……恩。”
“他的那種強大是毀天滅地的。”他認真的說。“天界和神界的全部兵力都不見得能抵禦得了他一個人的力量。”看看她,意味深長地笑,“你明白了吧?”
她以一聲歎息回答了他。
因為約束不了他,所以就讓他一直沉睡。否則那些統治者們的位置就坐不安穩。
這天地果然是沒天理可言的。那麼我們這些人類在那些治理天地的統治者眼中定是跟蟻螻無異了。
“所以,小泉,忘記他吧。你很難見著他了。”他拍拍她的頭。
“……”她沉默著。好半天才抬起頭,朝等著自己回答的白紀雅笑:“恩。”
“我們畢竟不能與天地對抗啊。”她低下頭喃喃著。深深的無力感在身體內沉澱。突然覺得生命的價值十分渺小。渺小到可以忽略不記。
“我就是不想看到你這樣的樣子,才問你是不是真要知道原因的。”白紀雅笑著以食指勾著她下巴,讓她看自己的雙眼,“你把我拐了出來,難道想拋下我不管嗎?”
如果是平時,她一定會被這動作給弄的臉紅,可是她卻看到了白紀雅眼底藏不住的驚慌。
他是說真的!
驀然意識到了這點。
白跟著自己背井離鄉,離開了故居,應天府的大家都還等著自己團聚呢。
真的很渺小,但是,還是有人希望自己活著的。這樣就很好了。
她笑了笑:“恩。我不會丟下你不管的。”
“說好了哦。”他先是也跟著笑,再很認真很認真的說。
“恩。我一開始都沒開玩笑。”她笑。“我不喜歡白一個人孤伶伶的。”
他先是一怔,再又笑。很溫柔很溫柔的笑,十分小心地樣子:“你捏下我。用力點。”
“笨。”她為他那小心翼翼的樣子感到難過。伸手擁抱住他:“不是做夢。”天知道,他一個人待了多久,有多寂寞。
從沒有過的溫暖感覺。不,在幾千年前曾感受過這溫暖,但已忘記了。所以,他都覺得很陌生。一時手都不知如何放,過了幾秒反應過來,才伸手緩緩摟住她。用力眨著眼睛,想把眼中的淚水眨回去。唇角卻上揚成一道幸福的弧線。
“我們快到最後一站——杭州了。”她很乖巧地任由他抱著,笑說,“雖然是冬天,但有沒興趣跟我一起去遊西湖?白公子。”
“恩。”他也笑著應她。在心裏偷偷想:這個人類,一定是不一樣的。我一定沒看錯人,她一定跟其他人類不一樣,我可以一直在她身邊。
終於要到杭州了……
她看著馬車窗外依舊蕭瑟的景色,告訴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