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裳離殿，詭異地發現外麵竟然全黑。
    雖然是夜晚，可所有的燈都沒亮，一片漆黑。
    而且格外安靜，就像人都消失了一樣。
    “怎麼了？”我奇怪不已，“怎麼都是黑的，人呢？”
    “我們去找他們吧，”簡炆牽起了我的手，尾音上揚，“沿著狂歡的味道。”
    確實是狂歡。
    等終於到達目的地的時候，目之所見的一切讓我驚呆了。
    好壯觀的場景！！！
    全城狂歡！！！
    水麵上的化妝舞會！！！
    酉林城的中心，竟然是一個巨大的湖，而現在，幾乎全城人都來到了湖麵上，在泛著清輝波光粼粼的湖麵上跳舞！
    激昂歡快的音樂，盡情舞動的人群，湖麵半空巨大的發出七色流光的水球，簡直是夢幻般的場景，人人臉上都帶著麵具，穿著鮮豔誇張的服飾，一圈圈旋轉著，跳躍著，所有人都在燃燒著激情，放縱著自我，他們神采飛揚，他們眼神魅惑，絢麗舞動間，腳下流動的清澈湖水映著絢爛變幻的燈光，流光熠熠，讓眼前一切都蒙上了一層奇幻色彩！
    簡直讓人目眩神迷！
    果然是熱烈奔放的酉林！
    “來吧！來吧！”有個穿的像吸血鬼的人跑過來拉我們，“跳起來吧！”
    “跟著節奏舞動吧！”
    “不——”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已經被他一把拉到了湖麵上，“啊！我不會遊泳啊！”嚇得半死的我發現自己神奇地站住了，“咦？？”我驚異地在水麵上跺跺腳，“怎麼沒有掉下去？”
    “玞珩施了法，你是不會掉下去的。”簡炆已經走上了湖麵，“這就是酉林最有名的水上假麵舞會。”
    “為什麼要辦舞會？今天是什麼日子？”喧鬧人群中，我開心地對著簡炆大喊，“酉林的狂歡節？”
    “這可不是什麼節，這隻是玞珩的興趣。”周圍實在太吵了，簡炆幹脆湊到了我耳邊，大聲說，“她喜歡辦舞會，她喜歡熱鬧。”
    我皺起眉，他這話不知為何讓我想起了玞珩冷得泛著銀光的清透雙眼，還有那座空空蕩蕩，寂靜無聲的水晶似的宮殿。
    真看不出來她喜歡熱鬧。
    “她辦的，那她在哪呢？”我眼睛四處搜尋，“人太多，我看不到。”
    “在那裏。”簡炆伸手指了指半空，順著他的方向，我看到了那個巨大的發著光的水球，“你是說，”我驚訝地說不出話來，“她在水球裏麵？”
    簡炆點了點頭。
    暈，這也叫喜歡熱鬧？
    辦熱鬧的舞會，底下是狂歡喧囂的人群，她卻一個人在上麵，隔著一層透明的水，靜靜看著。
    隻是看著。
    這叫喜歡寂寞吧。
    ……玞珩，這個世界的愛神，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女人？
    “你覺得我該帶個什麼麵具？”簡炆調笑般的聲音響起，打斷了我的思緒，我側過臉，看他的表情竟像是有隱隱期待。
    “狐狸。”不假思索開口，“你太捉摸不透了。”
    我一說完，他居然真的給自己弄了個狐狸麵具戴上，隻不過，不是我想象中的尖嘴細臉的狡猾家夥，而是一個胖乎乎臉圓圓的小狐狸的樣子。
    ……真的好可愛。
    哈哈哈，我忍俊不禁，對著他開口，“我要黑貓，我要一個露出尖牙的黑貓，就是那種看上去很嚇人很厲害的——”
    還沒說完，他的手已經迅速一揮，我的臉被一張麵具罩住了。
    “你給我戴的是什麼？”我瞪著眼問。
    簡炆一言不發，隻是看著我笑，笑的神秘又欠扁，暈染暗光下他的麵容有一種英俊到不真實的朦朧感，“到底是什麼？”我正欲取下來看，他突然一把拉住我的手向湖麵中心疾步走去，“我們過去吧！”
    “等等等等！”被他大力拖著往前，眼看就要進入舞池中央了，我急忙大叫，“可我不會！我不會跳舞！”
    “別擔心，跟著我就行了。”
    他回頭看我，笑容那麼驕傲，聲音那麼囂張，眼神那麼深邃，夜風中暗紅色的長發隨意飄開，悠悠散散，在盈盈光灼的水麵上，倒影成一朵盛開的蓮。
    “相信我。”
    那我就相信他唄。
    我跟著他走到了所有人群的中央，在他的手環住我腰的一刻，我立刻不滿了，“憑什麼你跳男步？”
    “你又不會。”他幾乎要翻白眼了，十足懶得搭理我的樣子，“當然是我帶你。”
    “……好吧。”
    我沉思三秒，終於妥協，將手搭在了他手心。
    握住我手的一瞬，我分明看到，那張搞笑的小狐狸麵具下，簡炆驕傲的眼中，漾起了一絲漣漪。
    然後，大概是玞珩看到我們了，她把水球所有的光，都打到了我們身上。
    音樂也突然輕柔下來。
    我開始隨著他起舞。
    最初的緊張不可避免，可是很快我就放鬆了下來，因為我發現，隻要把一切都交給他就行了。
    真的隻要相信他就夠了。
    他會帶著你，每一次抬腳，每一次落步，每一次旋轉，以一種輕柔卻不可抗拒的力量。
    其實他真的是個捉摸不透的人。
    身為凡人，卻似乎和很多神都有牽扯，知道的很多，心思也很深，而且……
    他的舞也跳得很好。
    真的很好。
    好到我不想停下了。
    我們貼的那麼近，簡炆一直看著我，一直看著我，一直一直，隻看著我。
    眼中全是看不到底的迷蒙。
    這樣的眼神，或許我懂，或許我不懂。
    可我不願多想。
    我什麼都不想，眼中清澈一片，也直直望著他，全然放鬆，心中所有放空，把全部感覺都交給他，順著他的力道，順著他的方向，讓他帶著我旋轉，旋轉，旋轉。
    一圈又一圈。
    飛舞。
    腳下濺起了跳躍的水滴，竟似也和著音樂的節拍，在我們腳邊旋轉成一個小小的水幕，如此美妙。
    我們的長發糾纏在一起，我們的身體貼和在一起，我們的視線膠著在一起，自然而合拍。
    這個巨大的湖麵，竟像隻有我們兩個一樣。
    在水麵上跳舞。
    天地中什麼別的都沒了。
    腳步輪轉間，將一切煩惱都拋開，感覺自己就像一片浮葉，一朵落花。
    心自沉醉。
    這是我第一次跳舞。
    這是我與他跳的第一支舞。
    也是最後一支。
    這支舞，後來竟成了我所有關於簡炆的回憶中，最開心的一段。
    沒有憎恨，沒有對立，沒有悲傷，沒有悔恨，隻有全部的投入，全身的信賴，全然的快樂。
    單純的快樂。
    難得的快樂。
    太難得。
    太久太久後的某一天，我站在世界之樹下，站的遠遠的，神色冷清，看著已經完全長大，暗紅長發，背影挺拔，輪廓中隱隱透出幾分你的影子的陌簌，也隻能輕輕張嘴，一遍又一遍無聲地說著，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那句話，居然沒有聽你親口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