琨蘭是十分聰慧剔透的人，他懂我的意思。
    “迦南，”他望著我，暗淡的眸子漸漸亮了起來，溢出若有似無的笑意，“果然是個神奇的人啊。”
    “曜大人會選中你，是不是也是因為你最明白他的心呢？”
    ……被你說中了，本來就是我選的我。
    然後，就這樣，我成了甄羅全軍的統帥。
    ……
    “迦南！”快出殿時，有人叫住了我，回頭一看，居然是荻和！
    他大步走到我麵前，上下打量幾番，滿臉欣喜，“雖然我不相信那個叫做曜的家夥，不過如果他選中的人是你的話，我可沒什麼意見。”
    “你怎麼回甄羅了？”再見他我也很開心，“你的旅館怎麼辦？你不是喜歡依蘭的民風嗎？”
    “聽說甄羅和湄加開戰我就回來了。”荻和悵惋地歎氣，“畢竟，旅館怎麼也比不上家啊。”
    “回來就好。”我朝他眨眼，“我還要用你的那些古怪藥品呢。”
    “樂意效勞。”他一彎腰，標準的英倫紳士。
    “恩，荻和，你在酉林呆了那麼久，”我想起一件事，“你知道酉林人對甄羅和湄加的看法嗎？”
    “酉林人比較散漫，隻顧享樂，對外界興趣不大，不過說起來，他們對戰爭也沒什麼好感，所以在他們眼裏，比起挑起戰爭的湄加，還是甄羅更親切吧。”荻和揚起眉，“怎麼了？”
    “我在想，要不要派人出使酉林，讓他和我們聯合起來。”我沉思，“唇亡齒寒，從地理上來說，要是真的湄加拿下了甄羅，那酉林也危險了。”
    “這個啊……”荻和搖搖頭，“可能性不太大，因為酉林人太散漫了，不會願意打仗的，不過聽說他們現任的城主倒是個野心不小的家夥，也說不準吧。”
    “我知道了。”我對他點頭，“我再考慮考慮。”
    “喂，上次陪你去依蘭的那個家夥怎麼不在了？”荻和突然湊過來，“要不，我們試試？”
    “……呃，時候不早，我先走了。”
    扭頭就走，身後傳來荻和誇張的調笑聲。
    ……
    “你說，”出了金梭殿，我問現出身來的湮炙，“這個東西，是不是來得太容易了？”
    揚著手中的帥印，裝的不無遺憾，其實滿心竊喜，“我本來還準備了好大一通戰術戰略什麼的，像圍魏救趙啦，金蟬脫殼啦，美人計啦，這下都沒有發揮的餘地了……”
    他的反應真的出乎我意料。
    直接打斷我的洋洋自得，一把將我拉我懷中，然後，居然在大殿門口，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緊緊抱住我，熱吻！
    身體相貼，那麼緊那麼緊，氣都透不過來，這真的是我認識的那個憂鬱又悲傷的家夥嗎！
    我們唇舌交纏，氣息火熱，我們相濡以沫，呼吸與共。
    他的吻一向是熱烈的，瘋狂的，讓人隻能沉醉，不能自拔，來自他賜予的快感會統治你的全部思想，全部意識，全部靈魂，斷絕了所有逃離的可能，徹底淪為他的附庸。
    我喜歡他吻我。
    我喜歡這種被熱烈愛著的感覺。
    ……可旁邊真的有很多人。
    “嗯……唔……”我大睜著眼推他，雖然明知撼動不了分毫，但至少能讓自己看上去像是被強迫的，這樣好歹不那麼丟臉。
    ……好吧，我就是在自欺欺人。
    “你幹嘛？”等他稍稍放開一點，我惡狠狠瞪著眼質問，可做出來隻是含怨似嗔的效果，“那麼多人……”
    這聽上去一個幽怨。
    ……真的丟臉了。
    “迦南，”他看著我，眼裏有毫無保留的寵溺，以及，毫無保留的讚賞，“你真的，越來越可愛了。”
    “……好了，我知道了。”我繃著臉，麵無表情，“以後不要用這種方式告訴我我可愛，你可以直接說。”
    他笑，笑得那麼開心，那麼豔麗。
    我也開心地笑，隻要他高興就好了。
    哪怕我明白，他會突然這麼情動，也隻是因為，我對琨蘭說的那番話，就是他心中的曜會說的吧。
    湮炙真正想說的，不是我越來越可愛了。
    而是，我越來越像他了。
    沙場點兵。
    底下是甄羅十萬大軍，我站在高高的眺望台上，站在眾人仰望的中心，金發飛揚，凜冽如神祗。
    “現在，你們看看，看看他們是怎麼死的！”我手一揮，頭頂一碧萬頃的天空，突然暗了下來。
    然後在這張巨大的天幕上，出現了沉沉流動的畫麵。
    ……當然這是湮炙的功勞。
    漫天漫地的血。
    慘烈絕倫的廝殺，地獄一般的血腥。
    撕心裂肺的呼喊，刺進血肉的利器，破碎紛飛的肢體。
    流著血的城池。
    像要從他們頭頂倒下來一樣，壓在每一個人心上，映入每一個人眼裏。
    再也無法忘卻。
    這是那天暉隸被屠城的場景。
    這是那個讓我清醒的噩夢。
    “不準低頭！”
    “這些都是你們的親人！愛人！同胞！同袍！”
    “你們都睜大眼看著！”
    “看看他們是怎麼死的！”
    “記住這一刻，記住這種憎恨痛苦的感覺！”
    “然後為他們報仇！”
    所有甄羅的士兵，他們都仰著頭，他們都睜著眼，他們都咬著牙，他們的眼中，滿是血的紅光。
    在這慘烈的畫麵中，我冷冽的聲音在天地回蕩，穿透每一個人的心。
    “你們聽，聽這些人被殺的一刻都在喊著什麼！”
    “他們在喊著‘為了曜大人！’‘為了我們的神！’”
    “可結果呢！”
    “他們都死了！被湄加人殺了！”
    “你們明白嗎！你們的神不會來救你們的！”
    “曜大人不會來救你們的！”
    “能救你們的，隻有你們自己！”
    “隻有自己！”
    “你們從來都不是為了曜大人而戰的！”高高舉起手中巨大的玄圖弓，我振臂高呼，“下一次衝上去的時候，你們要喊‘為了我自己！’”
    “‘為了我的家人！’”
    “‘為了我的城邦！’”
    “‘為了甄羅！’”
    “你們記住了嗎？！”
    “記住了！！！”
    “為了我自己！為了我的家人！為了我的城邦！”
    “為了我自己！為了我的家人！為了我的城邦！”
    “為了我自己！為了我的家人！為了我的城邦！”
    “為了甄羅！”
    所有人都發出了來自心底的呐喊。
    一聲聲，響徹天際，震撼人心。
    是的，我要讓他們明白，他們是為了自己而戰的。
    從來都不是那個未現身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