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湮炙找到了沙羽的宮殿。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背景太過蕭索，原本金碧輝煌的宮殿也平白蒙上了一層黯淡。
    在門口被侍衛攔下了，不過他看上去也是一副無精打采心神不寧的樣子。
    “你們要幹什麼？”
    “我要找沙羽。”
    “沙羽殿下現在不在宮中。”
    咦？大軍壓境，沙羽跑哪去了？
    “呃，這位大哥，我們剛從別的城過來，不知道現在暉隸到底是什麼情況，你能不能給我講講？”
    “現在人人都往城外逃命，你還進城不是找死嗎。”那人斜著眼看了我半天，突然神秘兮兮地湊過來，“告訴你一個秘密——”
    “什麼秘密？”我屏息凝神，極為緊張。
    守衛大哥一字一頓，做賊似地壓著嗓子說：“暉——隸——快——要——保——不——住——了。”
    ……這也算秘密……
    “這麼大的秘密你怎麼知道？”我附和地笑，由衷佩服，“你真厲害。”
    “那是。”他自得無比，“因為我知道沙羽殿下都打算放棄——”
    “你在說什麼！”突然傳來一聲厲喝，宮中走出了一個穿著青色衣服，麵色刻板冷酷的男人，“好好做你的事！”
    這人的長相有點麵熟，我卻怎麼也想不起來是在哪裏見過了。
    “其洛大人。”守衛悻悻地低下了頭，“我說的不是事實嗎。”
    其洛？其洛……
    原來是我來這裏的第一天見到的那個和沙羽坐同一輛馬車的男人！
    “沙羽殿下不會放棄的。”其洛麵無表情，語氣生硬，“永遠不會。”
    “其洛，其洛。”我興奮地朝他揮手，“你還記得我嗎？”
    他冷硬的目光在我身上打量半天，搖頭。
    “我是迦南啊，就是那天，你和沙羽去甄羅的路上救的那個人，那天我沒穿衣服躺在路上——”
    身旁的湮炙毫不留情地嘲笑起來。
    他的表情終於變了變，“是你？”
    ……為什麼一定要我提到如此丟臉的細節你才會想起來……
    “可你當時，”其洛眼中狐疑，“長的不是這樣……”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容貌發生了變化，“呃，那個，我長大了……”
    這個借口好爛。
    湮炙又是毫不留情地嘲笑。
    不過顯然其洛不是那種在意細節的男人，他麵容嚴肅，“你來幹什麼？”
    “我要找沙羽。”
    “找沙羽殿下？”
    “是，我要幫他。”
    其洛不說話了，沉默地看了我半晌，“跟著我來吧。”
    沙羽站在城樓上。
    高高的城樓。
    我知道，城樓的另一麵。
    是陌簌。
    也是湄加三十萬大軍。
    沙羽一個人站著。
    背後是他的空城。
    從下麵抬頭望，隻見白衣翻飛，泠然如仙。
    也無限淒涼。
    ……我真怕他一時想不開就跳了。
    “暉隸的情況真的很差嗎？”小聲問身旁的其洛。
    “琨蘭陛下的援軍還在路上，最快也要三天才能到，暉隸卻已經沒人了。”
    “怎麼大家逃得那麼厲害？明明才剛開戰吧，也不一定甄羅就會輸啊。”我不解。
    “……”其洛沉吟許久，頗為無奈，“不能怪他們。”
    “最初大家還是很有熱情的，城民都踴躍參軍，信心滿滿要守衛暉隸，隻是第一場仗打的太慘烈了。”
    “血流成河。”
    “湄加人的驍勇好鬥大大出乎了我們意料。”其洛的眉皺了起來，“我們的臣民都安逸太久了，哪裏見過這樣的陣勢，兩軍一對壘，不少人首先就氣短了。”
    “氣勢上都差了，怎麼會贏？”
    “湄加的主帥甚至隻是一個八歲的小孩，卻異常狠辣。”
    “就在前天，他下令殺了所有戰俘，城外哀嚎一片，屍橫遍野，城中的人都被嚇到了，慌忙出逃，現在暉隸岌岌可危。”
    陌簌……
    殺了所有戰俘，是他會做的事嗎？
    不要讓我失望。
    “現在沙羽肯定很不好受。”我有些黯然，“他一直對甄羅那麼忠心。”
    “沙羽殿下……”其洛長歎一聲，終是無言。
    再次抬頭，沙羽沒有發現我們來了，仍是直直站著，挺直的背影空靈，寂寥。
    透著幾分心死的味道。
    我腦中突然靈光一閃，有了個好主意。
    扭頭對著湮炙，收斂笑意，神情無比嚴肅，“你覺得我看上去怎麼樣？”
    他滿臉不屑，隻有一個字，“傻。”
    我咬牙，“我是說，你看——”聳聳肩，整整衣服，“我像不像曜？”
    他以一種無可救藥的眼神看著我。
    “沙羽最崇拜的就是曜，要是我裝成曜去見他的話，他一定會受到很大鼓勵的。”我激動萬分。
    “他根本沒見過曜，你就算裝了，他也不認識。”湮炙撇嘴，“難道你要貼個條子，上麵寫‘相信我，我是太陽神’？”
    ……
    “我不管。”我凶神惡煞，“你給我變一身衣服，然後讓我飛起來，我要去見沙羽，他肯定會相信的。”
    因為他需要的，隻是一個能夠獲得力量的信仰。
    於是湮炙手一揮，一套金光閃閃的鎧甲穿在了我身上。
    “你們這是……”現場的第三個人終於開口，無比困惑。
    我朝他燦爛一笑，“角色扮演。”
    金發金瞳，俊美無儔。
    身披黃金戰甲，英氣勃發。
    他的存在，就是光明本身。
    當這個樣子的我憑空出現在沙羽麵前的時候，他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了。
    強烈的無法言喻的震撼和難以置信的欣喜。
    ……我就知道自己這副皮相很有迷惑性。
    熠熠生輝的我立於空中，仿佛天地都黯淡下來。
    長發迎風飛舞，我的聲音沉穩，卻隱隱含著難以抗拒的力量，“你叫沙羽？”
    “是。”
    “你知道我是誰嗎？”
    “是……”沙羽全身都因巨大的期待而顫抖著，幾乎不能完整地說話，“……是……曜大人嗎？”
    如此拉風地立在空中，毫無疑問會被人看見。
    所以不遠處的湄加陣營裏也出現了一陣騷亂。
    城樓下聚集的人越來越多。
    ……要的就是這種效果。
    我要我的聲音被湄加所有人都聽到，被甄羅所有人聽到，被每一個膽怯不安，心存畏懼的人聽到，被每一個追求光明，渴望勇氣的人聽到。
    穿透遙遠時空，直指人心。
    無法抗拒的氣勢。
    “是，我就是曜。”
    “我就是消失一千七百年的太陽神曜。”
    “甄羅的臣民，你們並不是被遺棄的。”
    “我，神之王子，天地間光明的化身，太陽神曜。”
    “回來了。”
    “並將一直保佑你們。”
    地麵上的人沸騰了。
    城內，為數不多的人發出了震耳欲聾的歡呼，“曜大人回來了！曜大人回來了！”
    “曜大人回來了！”
    “我們有救了！”
    “甄羅有救了！”
    人人奔走相告，聲聲歡呼起伏連綿，一直傳到遙遠天邊，傳遍整個甄羅城邦的每一個角落。
    無比震撼。
    而與城中人的喜極雀躍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城外曠野蕭颯，湄加人一片寂靜無聲。
    看來這出戲演的不錯。
    我滿意地對隱在暗處的湮炙打手勢，“行了，放我下來吧。”
    正在這時，我對麵的空氣一陣輕顫，然後，從一團耀眼紅光中現出一個身影。
    冰藍長發，冰藍眼瞳，手執一張銀色豎琴。
    這個人看上去不大，還是少年人的秀氣長相，可不知為什麼，一對上他冰藍的眼就會覺得冷，讓人冷到骨子裏去。
    “曜。”少年冷冷看著我，麵無表情，“你到底還是回來了。”
    然後，和剛才的一片沉寂恰恰相反的是，對麵湄加的陣營瞬間爆發出陣陣呐喊，“炘大人！”“是炘大人！”“炘大人現身了！”
    ……
    我極度無語。
    見鬼了，怎麼才冒個頭就碰上了冤家。